他穿着官袍,一只手抱着乌纱帽,另一只手提着两盏灯,一盏兔子的,一盏蛇的,明亮的烛光照亮了他修长玉白的大手,也照亮了他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庞,他凤眸微扬,含笑向她而望,漫天的星光竟是还没有他漆黑的瞳孔明亮。
他提着灯笼走向她,在经过余夫人坐过的杌子时一顿,谨慎地问:“谁来过了?”
云舒目不转睛地看着薛恒,“余夫人和她的孩子。”
薛恒点点头,打量了云舒一眼,放下官帽,换了衣服,这才将两盏灯笼拿到了云舒面前,坐在床边道:“喜欢吗?今天是元宵节,街上很热闹,要不要出去逛逛?”
云舒望着那两盏灯笼没有说话,倒是青青从枕头下面爬了出来,朝着那盏蛇灯吐了吐信子。
薛恒轻笑一声,伸手摸了摸青青的头,青青便顺着薛恒的手爬进了他的袖子里,一路钻啊钻,从薛恒的衣领钻出来,调皮地朝云舒歪了歪头。
云舒望着眼前的一人一蛇,问:“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听到云舒在盘问自己,薛恒微微一怔,继而笑着握住云舒的指尖,温柔地解释:“衙门里有点事需要我亲自去处理,所以回来晚了,你生气了?”
云舒直勾勾盯着薛恒的双眼,道:“宫里出事了,你知道吗?”
她问得突然,薛恒不由得愣了下神,接着面色一沉,道:“谁告诉你的。”
云舒冷着脸,“我在问你话。”
薛恒不答,只目光幽沉地望着云舒,云舒同样在冷冰冰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薛恒喉间溢出一声无奈的嘲笑,握紧掌心削葱根般的指尖道:“我要如何才能保护好你。”
云舒眼前一黯。
他果然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却选择留在桐丘守着她。
云舒并不算感动,相反的,感觉压力巨大。她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是欠薛恒,却被动着越欠越多。
她抽出被薛恒紧紧握着的指尖,道:“需要你保护的,从来不是我。”
“但你是最重要的!”薛恒猛地攥住云舒的手腕,道。
不容抗拒的力量带动着云舒的身体朝前一晃,薛恒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按住她的后颈,让她枕在他肩上。
“没吓着你吧?”他贴着她的耳朵问,“刚刚冲动了些,对不起。”
云舒胃里十分不争气的翻腾起来,她紧紧闭住嘴巴,好不容易将那股酸气压下去,这才无力地道:“薛恒,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就在桐丘,哪里也不去。”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薛恒不容置喙地道。
云舒长叹一口气,挣扎出薛恒的怀抱,扬头问他,“你是想让我跟你回京城吗?”
薛恒深邃的瞳眸在她面上扫了扫,“你哪里也不用去,我也不准许你去。”
说着站起来,扶着云舒躺在柔软的褥子上,盖上被子道:“别胡思乱想了,睡觉吧。”
云舒瞧了瞧床边明亮的灯笼,在薛恒晦暗不明的注视下慢慢闭上双眼……
薛恒请来的厨娘手艺十分不错,饶是云舒没有什么胃口,起床后依然喝了大半碗红枣小米粥,吃了几筷子茭白,清炒笋丝,薛恒依然不允许她去医馆,她便托厨娘给余夫人捎了个口信,让她闲时帮忙抓几副药。
薛恒一直待在东厢房处理公务,几乎不往衙门里去,云舒只得找了个借口将薛恒打发出去,又让厨娘把余夫人请过来。
余夫人紧张兮兮地进了门,又做贼似得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最后一脸害怕地问:“云舒,你先告诉我,这药是给谁服用的?”
云舒神情淡漠地望着余夫人,道:“给我孩子的父亲。”
余夫人大惊失色,“云舒,你该不会想去父留子吧?”
云舒摇摇头,“把药给我吧。”
余夫人迟疑地将药交给了云舒,云舒收好药,问道:“余夫人,我记得你在柳溏镇有处房子,我可以去那住一阵子吗?”
“嗐,那是个老院子了,风大些都能吹塌了。”余夫人道,“再说了,你身怀有孕,住到那里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云舒道,“我就是图个清静,若余夫人不方便,我就托人打听打听别的地方。”
“还打听什么,你想去就去,我就是嫌你住的太偏远。”余夫人道,“回头我送你过去,顺便帮你收拾收拾,让你住的舒服些。”
“谢谢余夫人。”云舒道,“我把家里安顿好了就去找余夫人。”
“成。”余夫人痛快答应了云舒的要求,急忙忙赶回医馆。
傍晚,云舒特意让厨娘多烧了几道下酒菜。
薛恒被云舒打发到柳溏镇买酱鸡和桂花茯苓糕去了,天完全黑了才回来,一进门便对云舒道:“等久了吧?饿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