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下人们从栖凤山采来的山泉水,甘甜清冽,晶莹清澈,云舒披着件薄薄的纱衣蹲坐在铜炉前的小杌子上,一边拨弄炭火,一边出神地朝梳妆台望去。
梳妆台上,藏着李珏给她的鹤顶红。
为保万一,她将药粉取了出来,装在了胭脂盒子里,就那么光明正大的摆放在妆奁旁,想来任谁都不会怀疑她梳妆打扮的地方放着一盒要人命的毒药。
她望着胭脂盒,感觉胭脂盒也在望着她,慢慢的,两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吵了起来,一个声音说:快,给他下毒,杀了他,一了百了!另一个声音说:要冷静,别冲动,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两个声音越吵越凶,几乎快要将云舒的脑袋震碎了。她头痛欲裂,情不自禁攥紧了手中的火筴,心随着水温的升高逐渐沸腾。
不多时,炭火烧开了山泉水,一股水蒸气从气孔内喷出,顶的壶盖砰砰作响。壶盖之下,无数水泡在翻涌,跳跃,咕噜噜的呐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该死!
“你在干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猝不及防灌入耳中,云舒一惊,猛然间回过神来,松开了手中的火筴。
“世子?”她仓皇起身,“你这么快就洗好了?”
薛恒沉着脸穿好中衣,盯着云舒身后的铜炉道:“水要烧干了。”
云舒二话不说,赶紧把银壶拿了下来。
“这水不能用了,我重新烧一壶。”
“这事交给下人去办吧。”薛恒抬脚进了卧房,“你进来。”
“是。”云舒无法拒绝,只得将银壶交给下人,跟着薛恒进了卧房。
卧房内,缥缈檀香泛蜡烟,烛光闪闪,床幔翩翩,薛恒送给她的凤尾琵琶就放在烛台旁的琥珀琉璃琴架上,在地面上投下一道孤影,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云舒脱下纱衣,拿了块捻巾走到薛恒身侧,开始给他绞头发。
薛恒微仰着头,闭目养神,他懒倦地问云舒,“你看上去心不在焉的,为什么?”
云舒被问的心跳加速,暗暗咬紧了牙关,掀起眼帘,看向薛恒的脸。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看到薛恒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薄薄云杉之下光|裸着的精健胸膛。见他面无异色,云舒收回目光,将绞干的头发散开,披在薛恒的身后,转而取了把犀角梳过来,一点点梳理薛恒顺滑乌黑的头发。
她一边梳头发一边回道:“没什么,就是被世子身上的血吓着了,好在世子无碍,否则,云舒要寝食难安了。”
薛恒闻言一笑,慢慢睁开眼睛,道:“你怎么时而胆大时而胆小的。”
“我在关心世子,世子为何要取笑我?”云舒娇声与薛恒调笑道。
薛恒随意地将一条腿架在床上,长臂一伸将云舒揽入怀中,“这是犯人的血,他们始终不肯招供,被用了刑,流着血来抓我的衣服,求我放了他们,这才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云舒浑身僵硬地坐在薛恒腿上,别过脸道:“世子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薛恒捏住云舒小巧的下巴,将她的脸扭了过来,“听了我的解释以后,你还怕不怕?”
云舒淡淡然地望着薛恒的双眼,“不想就不怕。”
“那就想想别的。”薛恒将捏着她下巴的手移到她的腰上,“这两天,你都跟那姚敏儿去哪玩了?”
大手抵上腰窝的时候,云舒浑身一栗,不由得挺直了腰背,她凝眉问道:“世子是要跟我算账了么?”
薛恒道:“你出都出去了,我还算什么账。”
云舒笑着环住薛恒的脖子,把想说的话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后讲了出来,“世子别生气,我也没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左不过带着姚妹妹在街上转了转,去了沈记布庄和万福酒楼,还有几家卖首饰的铺子,天一黑就回来了。”
“嗯。”薛恒道,“可还开心?”
他目光平静,语气如常,使得云舒放下心来,“我倒是挺开心的,但姚妹妹并不开心,她说督宪大人又纳了一房小妾,都不宠爱她了,很是伤心呢。”
薛恒听罢嗤笑一声,整了整被云舒坐乱了的衣裳,垂下一双疏离冷漠的眸子道:“曹通生性风流,最爱美色,家中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云舒眼皮一颤,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薛恒盯住她,“怎么不说话了?”
云舒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嗓子眼干得厉害,仿佛被人忽然间抽干了所有养分,枯萎得只剩一张皮了。
她不敢被薛恒察觉出异样,忙低下头,羞涩一笑,抓住薛恒中衣上的带子来回扯了扯道:“没什么,不过是想跟世子讨个恩典,他日世子另寻新欢,望看在云舒尽心服侍过世子一场的份上,不要把云舒欺负的太惨。”
“刁钻。”薛恒佯怒地掐了掐她的脸蛋,“曹通是曹通,我是我,且我连你都降不住,哪有心思找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