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真是可笑,她还没听说过哪个钦差大臣外出办案带着小妾的。但薛恒是谁?自小离经叛道,长大了更是唯我独尊,他敢让亲弟弟先于自己成婚,敢和亲生父亲对着干,执意将妹妹嫁给她的意中人,只要是他想做的,想要的,就没有他做不成,要不成。
可她偏偏那么不想让他如意,那么抗拒,那么不愿和他前往济东。
一旦去了济东,便又成了他身边的笼中雀,时时被监视,不得半点自由,她还怎么逃?
如此想着,脸色已是如墙灰般难看,剪断了腊梅的剪刀顿在半空之中,跟她的表情一样僵住了。
左达扫她一眼没有说话,一旁的文妈妈却是赶紧走了过来,轻轻夺过她手里的剪刀道:“这把剪子钝了,换一把吧。”
剪刀落入抽匣时发出“叮”地一声响,云舒恍然回神,怔怔看向面前冷着一张脸的左达,漠然道:“有劳左护卫前来传话,请左护卫转告世子,云舒自会好好准备,请世子放心。”
左达应了声是,快步离开。
不远处的汐月端着个水盆跑过来,兴高采烈道:“世子当真是宠爱姐姐!连去济东办案都要带着姐姐,一刻也不愿和姐姐分开呐!”
云舒面无表情地看着半开着的两扇院门不语,文妈妈则语重心长地劝她,“既是世子的安排,你且好好准备便是。”
“准备什么?”云舒心如死灰地看向文妈妈,“又有什么好准备的?”
闻言,文妈妈无奈地看了云舒一眼。
与云舒相处了这么久,文妈妈已然看清她的心境,知道她是打从心里不愿跟随薛恒,宁愿在老夫人身边做个小丫鬟,也不想做薛恒身边的宠妾。
她起初很不理解,觉得云舒心气太高,又或另有所图,后发觉事实并非如此。虽仍不理解她的选择,但也打从心里心疼她,忍不住好言再劝:“你呀,即便心里头不愿意,也不该表现出来。若那左护卫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把你刚刚的反应一五一十告诉世子,你要如何是好?“
云舒不以为意,仍盯着那两扇院门。
文妈妈收起被云舒剪下的花枝,继续劝道:”如今世子和大老爷还僵持着,这其中虽有四小姐的缘故,但多多少少也有你的原因。我说句不好听的,因你过分受宠,老夫人和大老爷那边颇有微词,都瞪着眼珠子盯着你呐。世子一旦离府,定想出办法来收拾你,与其在府中受主子们的刁难,还不如跟着世子出去,也好保个平安。”
汐月在一旁认真听着,听完忍不住插话,“文妈妈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姐姐不如做世子的外室,远离府内纷争。反正世子赏赐了姐姐好大一座宅子,咱们跟着姐姐住在那间宅子里便好!”
听得汐月提起走马街的那座宅子,云舒这才有了些反应,转过脸来问文妈妈,“文妈妈,那几个姑娘可还好?”
文妈妈道:“挺好的。她们虽是丫鬟,却无需伺候主子,最是逍遥不过了。”
“那就好。”云舒涩然道。
文妈妈摇头叹气,“你就别惦记她们了,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我的事?”云舒苦笑,心想她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跟薛恒继续周旋罢了,“文妈妈这么一说,倒是令我想起来一件事。”
她道:“四小姐之前待我极好,她和梁二公子订婚,我合该送她一份贺礼的。文妈妈,你跟我去选一份合适的贺礼吧。”
——
午后,云舒携贺礼前往四小姐所居住的拢香阁。
因即将出嫁,且是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薛茵心情大好。又因这桩婚事是由薛恒力排众议,力促而成的,便对他的宠妾,也就是云舒格外热络,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送了好些金银首饰给她,反复嘱咐她要好好伺候薛恒,莫要辜负了薛恒对她的一番心意。
云舒苦不堪言地听着,直至离开拢香阁,面上都不曾露出一丝微笑。但她打从心里羡慕薛茵,她虽然失去了母亲,又不得父亲看重,却有个极爱护她的祖母,还有薛恒这样的好哥哥,是以心愿达成,和心上人共结连理。
能嫁给今生挚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她感慨地抬起头,仰望头顶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低头,愕然发现薛恒朝她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乌紫色的圆领长袍,墨发高束,气宇轩昂。见了她,足下微微一顿,似是等着她主动走过去。
偏偏云舒也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她不知道薛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总归不是来拢香阁看望薛茵,就是特意来找她的。无论如何云舒都希望是前者,如此,她只需要上前向薛恒请个安,就能清清静静地回绮竹轩了。
虽然即将启程与其共赴济东,但在此之前,她打从心里不想和薛恒有太多接触。
她无法压抑自己对薛恒的抵触,却也明白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对方,哪怕心中再不情愿,到底挤出一抹笑意,步伐款款朝薛恒走了过去。
“世子。”她屈膝行礼,“世子怎么在这里,是要去拢香阁吗?”
薛恒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虽一月未见,神情之中却透着股说不尽的亲密,“听你屋里的丫鬟说,你去找四小姐了?”
此话一出,云舒心凉了大半,意识到薛恒是特意来找她的,便垂了头,闷声闷气地道:“是,我带了礼物去见四小姐,祝贺她与梁二公子订婚之喜。”
“哦?你送了什么礼物给四小姐。”薛恒问。
云舒便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是一对翡翠如意,几只白天鹅的羽毛做成的毽子。”
“毽子?”薛恒笑着道,“这个礼物倒是别致。”
云舒也笑了笑,“四小姐之前总叫我陪着她踢毽子,她很喜欢踢毽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