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有冷水自头顶灌下,婉悠悠醒了过来。她望了望四周,高高的墙壁上,只有一扇小窗透着点光。她躺在地上的一铺稻草中,狭小的房间散发着牢房特有的霉味和嗖味。
对面一高一矮站着两个人,婉看不清他们的面庞,疑惑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大牢。”有香气飘过,对面那人走近了,是一装扮奢华的秀丽女子。
“你是何人?”
那女子听了婉的话,狂笑了起来。“不枉大王对你如此垂爱,连目中无人的样子,你都和他是一样的。我是羽裳,你可曾听过我的名字?”
婉这才想起对面的女子是诸儿几年前新娶的妃子。记忆慢慢苏醒,诸儿死了,诸儿确是死了吧,不然他断不会让她沦落至此。
她闭上了眼睛,湿淋淋的头发腻在脸庞,脑袋像被针扎了般疼痛,让她一时无法分辨是头更痛还是心脏更痛。再痛一点点就好了,这样她还赶得及去和诸儿一道,她心里想着。
“你为何不愿睁开眼?”羽裳轻轻笑着。“莫不是看到我的样子自惭形秽?”
婉睁开了双眼,羽裳身披白色狐裘,里面枣红色镶金线的袄子时隐时现,头上的凤钗是咄咄逼人的华贵。
诸儿去世,羽裳获得自由身,她是因此而快乐么?可是她为何要到这腌臜之地来见自己?
“羽裳,你先在这里审问,我去隔壁牢房看看芸儿那贱妇,待会再过来。”后面站着的人说道。
羽裳回头走到那人身边,挽着那人的胳膊撒娇说道:“那夫君你快去快回。”
婉心中疑惑更重了,迟疑问道:“那位是何人?”
“他就是新任的齐国国君,公孙无知啊!”羽裳娇媚地说。
婉的心如重锤敲击,果然是公孙无知,那定是他害了诸儿性命。羽裳和公孙无知举止亲昵而不避讳,想必两人早已暗度陈仓,如今诸儿去世,则是柳暗花明了。
“他害了大王,你却和他在一起,好歹你也是他的妃子,你这样做未免太。。。”婉痛斥道。
羽裳打断了婉的话,“是你害了大王,是你。这些年,你霸占着他所有的宠爱。
为了你,他冷着后宫那么些人,到现在子嗣都那么稀薄;为了你,他甘愿在一场场战役中向鲁国退让,向卫国支援;为了你,他不惜再建一座行宫,全然不顾民间对你们的关系是多么唾弃和不齿;为了你,他甚至要背负上弑杀的名头。。。。。。”
羽裳的话一串接着一串,到最后她美丽的面孔已经变得扭曲,婉突然明白了对面这个女子的可怜:“你是不是心中还有大王?”
“我自十多岁初见大王,心中便再也看不到别人。我日夜盼,年年盼,总算我仗着兄长的军功嫁给了大王,可是他新婚初夜就把我撂在一边,后面更直接忘记了我这个人的存在。
不喜欢我的人,我羽裳绝不会一直站着傻傻等待。我马上就会成为新的齐国的元妃了,过去的一切,我都不会再让它凭空折磨我。”
“那你为何要来这里见我?”婉反而平静下来。
冬日的阳光洒进这小小牢房,映在羽裳的脸上,是一种奇异的悲伤和狂傲交汇的表情,那狂傲是为了遮掩悲伤,可是失败了,于是悲伤便更加刺眼了。
“我是来看你是死得有多惨的。没有人会再把你捧在心尖上了,你不是靠着美貌祸害男人,顺风顺水了一辈子么?我倒要看看死到临头,你这美貌是否还有些作用?”
羽裳拨开了婉的头发,用匕首在婉的额前晃动。门开了,芸儿的哭声传来,“姐姐。。。。。”
公孙无知把芸儿一把推向地面,芸儿艰难地爬到婉的身边,两个人抱头哭了起来。
公孙无知大声狂笑:“老天长眼,你们这两个蛇蝎心性的女子也有今天,真真是报应不爽啊。”
芸儿抬头,满眼不解地望着公孙无知,说道:“你我早已和离,为何你还一直揪着我不放手?”
公孙无知冷笑道:“贱妇!亏你说出这样的话,这些年你对我做的伤害,桩桩件件,有哪件让我可以原谅你?当年若不是你向我父亲告密,说我的坏话,我何至于被父亲鞭笞,甚至险些致死?我的右腿每逢冬天都忍不住疼痛,这一切全赖你所赐。这些你全忘了?”
芸儿想起多年前曾向夷仲年抱怨过公孙无知的行为不端,但她当时根本想不到夷仲年是那么狠烈地惩罚了他的儿子。
“当年我并不知道老将军会那般铁面无私。如果你因为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那我向你道歉。”芸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