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岭醒来的时候,就知道大势已去。
但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多么绝望。
说来可能没有人信,他从很早之前,已经预见了许家不会成功。
许家,其实只有一次机会,就是在先帝去世时手持他的废立诏书,通过三王妃武氏说服她父亲武将军调兵遣将把三王爷送上皇位。
但他们当时一时疏忽,那个没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先帝轻轻一推,就跌回了丹陛之下。
那一步之遥从此就再也跨不过。
许文岭比父亲更早、早得多地认识到,他们许家没有这个天命。
这样的机会是不会一再出现的,而三王爷更是远非雄主圣君。
倘若有人问得出他的真心话,大约从多年以前,他意识到许家、父亲在计划什么的那时候,就觉得这谋朝篡位的宏图大计不过是许家的空想罢了。
三王爷愚蠢而自大,即便把他扶上皇位,只怕他也不会记得许家的从龙之功。
反倒不如和嘉和帝交好,送了许家的女儿进宫,再徐徐图之……
但同样的,他也知道这些话自己大约永远不会说出来。
倘若他有个健康的体魄,能接过父亲手中带着许家往上走的担子,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阻止这一切。
但他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说什么徐徐图之,他哪里能看得到那么远的以后。
事到如今,只能说许家不仅不是天命所归,也不是沈宗芳的对手。
不过是一场本就没有胜算的对弈罢了,他没有什么输不起的。
何况,许家还有最后一条路。
许文岭听着不远处不断传来的接连轰鸣声,没有去看阴影里的许文林,反而是将目光牢牢落在容梦溪的身上:“让你写的和离书,写好了么?”
许文林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迟疑地问道:“大哥,你管她什么和离不和离的,难道你……”
“嘘,”许文岭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比,“有些话不必说出来。把和离书留下,你赶紧接应了三王爷他们准备出城去。”
“大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还走什么?”许文岭又咳了几声,“一道逃出去,路上缺医少药,我也没命活。别多说了,快去吧。”
他知道许文林没说出口的那个问题,他甚至为这个傻弟弟到今日才发现感到无奈。
很久以前了——现在想来都是很久以前了,他见过容梦溪一面。
一个鲜活的,意气风发的姑娘,一个总是在他心上那么鲜活的姑娘。
但是他知道她是浔阳侯府的女儿,便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妄想了。
他没有想去和她交集。
不管是做他的弟媳,还是做他的……妻子。
那时候,他把她从鉴心湖里救起来,人人都说他心太善了,又恰好路过……
其实不是,他一直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