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裴家。
刚搬过来的屋子还有些空,本身该青葱的树叶,这时候倒是反常的很,萧萧肃肃的往下耷拉着叶子。
树下的人正往屋子里走着。
裴褚这几天终于收拾完了葬礼上的事情,她拄着木棍一瘸一拐的走着,这七天她寸步不离的守灵,跪的膝盖都是青紫的,走路也不顺当。
正在阶下洗衣服的宗思衡看到了她这样子,快速站起身,上前扶起了她,神色焦急:“阿褚,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在外面先躺着的吗?”
裴褚这几天越发瘦了,都有些脱相了,脸白的不像话,下巴尖锐的挂在脖子上,敛眉的时候带着阴郁味,浓厚的想是化不开墨,看的人心疼。
她在看到宗思衡的时候,终于神色温和了点,低着头解释道:“我想回屋子里,看会儿书,沈相姎替我求了情,准我参加科举,我要等到下半年就去考试去。”
虽然其他人接济了他们,但那也只是一时。
世上的人都是这样,一年两年,尚且有人记得他们,可十年八年呢?到时候裴世安大家也都忘了,靠着别人终归不成事。
若是以后太子再登了基,沈相姎死了,就再没人能帮她母亲平反了。
宗思衡看着她腿上的伤口,伸出手把她抱住了,低声说着:“你着急也不是这么个着急法啊?昨天我看你在灵堂一边跪一边背书,一宿一宿的熬着。”
“你就算……”
“就算不为自己想想,总要想想柳叔吧,再不济……”
想想我呢?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裴褚倒是听出来了一二,她伸出手抱住了宗思衡的脖颈,把脑袋放到了对方的怀里,体温透过布料传到了她的身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宗哥哥,我没别的法子了。”
罪臣之子本不能科举的,然而那位在床上躺了那么久的皇帝,这几日仿佛回光返照似的又爬了起来。
两人现在的情况其实很是尴尬,前段时间李大成又想来把宗思衡要回去,只是被崔霈暗暗的给敲打了,这才悻悻离开。
今年宗思衡就十三了,大周男子十六岁就可以嫁人,现在裴家失了势,宗思衡又不是真的他家的孩子,早晚是要走的。
家里虽然是裴夫郎为主,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有些事还是要靠着裴褚。
灵堂中空荡荡的,屋子内白色的丧布还没撤下来,桌子上虽然摆好了饭菜,但是却越发显得空寂。
裴夫郎把最后一道菜放好后,被瓷碗烫的直抽气,他摸了摸耳垂,招呼着其他人:“都累的很了吧,还不赶紧快回来吃饭。”
他憔悴的厉害,仿佛老了好些岁。男人就是这样,只能依附着家里的女人生活,一旦那个主心骨倒下了,便整个人也跟着垮了。
不过幸好,他还有个女儿。
见裴褚在宗思衡的扶持下走了过来,裴夫郎努力让自己显得脸色好看些,将饭菜摆正,笑着说道:“褚儿,今天我买了好些你最喜欢吃的糕点,还有糖藕,来,尝尝。”
“这几天读书累了吧,爹给你炖了鸽子汤,吃点吧。”
桌子上的东西不多,但已经是家里最好的,裴褚看着对面的裴夫郎,又看了看身侧的宗思衡,母亲走了,家里能撑起来的就只有她了。
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顾不得烫喝了口汤:“我没事,你们别这么小心翼翼的。”
裴褚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过两天我就要去沈相姎那里上课了,这些天家里,都是靠着爹你和宗哥哥来操持。”
而后她对宗思衡笑了笑:“你们吃过饭早些去歇息吧,这些天也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就好。”
见她笑了,宗思衡却笑不出来,他看出来裴褚的勉强,只道:“我没事,哪有叫你来做这些杂事的道理,你先歇着,早起好读书。”
他故意补了句:“我还等着你接我做状元夫郎呢。”
裴褚先是有些愣了下,回过味来竟然品出来些许暖意来:“你放心,我要是能考上了,肯定给你个诰命。”
说的倒是容易,哪有那么容易考的,宗思衡自己可是知道那些书都有多难啃,他只是点头,并没有真的当真。
夜晚的时候,裴褚一过来,就看到坐在床头边直打瞌睡的少年,宗思衡手里还拿着没有缝好的衣服,就已经靠在床架,要睡着了。
她伸出手,本想碰一下他的那满是疲惫的眼角,而后又收了回去,拿过被子盖在了宗思衡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