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丹青轻轻叹了口气,捧上少年英俊的面庞。然后,她微微倾身,一个极轻、极快的吻,如同羽毛拂过,印在他渗血的眉骨上方、紧蹙的眉心之间。
那触感微凉,带着她唇上淡淡的润泽,一触即离。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烙铁上,瞬间消融,只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温润。
这个她用来告别的吻,却变成了绪东阳冲击胜利的号角。
他猛地张开手臂,不管不顾地将她整个箍进怀里。力道大得惊人,勒得她肋骨生疼,几乎喘不上气。下一秒,他托着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抱离座椅,按坐在自己腿上。不等她反应,昂起头,重重地吻了下来。
狭小的车厢瞬间被药水的刺鼻气味填满,混合着他身上少年特有的汗味和一丝血腥气。
车窗外,人影车流模糊晃动,引擎声、谈笑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切地嗡鸣着。
谈丹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僵直冰凉。这个吻太浓烈,太炽热,像仲夏的骄阳,蛮横地灼烧着她的感官,几乎要将她意识里最后一点清明也蒸发殆尽。
一股强烈的酸意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逼得她紧闭的眼角渗出了点点湿痕。不是悲伤,更像是被这汹涌到令人窒息的爱意狠狠烫伤的本能反应。
过了许久,久到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她才找回一丝力气。那只无意识揪住他肩头衣料的手,终于缓缓松开,带着一种虚脱后的绵软,轻轻拍了拍他绷紧如岩石般的肩背。
绪东阳松开她,额头相贴,轻轻舔着她的唇。
呼吸纠缠里,谈丹青说:“好了好了。”
*
等谈丹青开车回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谈小白还保持着她带绪东阳出去时的姿势,枯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
听到开门声,谈小白怔怔地抬起头,第一时间望向谈丹青的身后。
那道总是沉默无声笼罩着她的影子此时却不在那里,绪东阳没有回来。
“他人呢?”谈小白收回盯着谈丹青后背的目光,问道。
“我让他今晚住酒店了。”谈丹青的声音有些飘,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不管怎么说,你今天也不该打人。”
“姐……”谈小白在她面前站了起来。
一晃眼,谈小白也已经十八岁了,直立在她面前,像一座巍峨的小山。
这一声“姐”,他先红了眼眶,声音哽在喉咙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姐,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你看看啊……”
他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摔在桌面上。
上面全是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都跟你说了,不要看网上那些话,”谈丹青淡声说:“我公司现在有点事,我打算另起炉灶,所以被人搞了。就算今天不是绪东阳,我交别的男朋友,他们也会这么骂,你当这是一群疯狗在发疯就好。”
“你如果今天交的是别的男朋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可绪东阳不行!”
谈小白抬高音量,几乎大吼着说:“绪东阳他是什么人?他就比我大一岁!我们这种半大不小的男生是什么东西,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他像是点燃了,语速越来越快,胸膛剧烈起伏:“他就是图你漂亮,图你有钱。同龄人睡了可能会被缠上,但跟你在一起,玩了还不用负责任。
“可是他玩就玩了,玩完后拍拍屁股就走,没人会说他一句不是,甚至还会夸他崇拜他羡慕他,会在背后说,还他妈是绪东阳有本事,连这种极品都能睡到。可是你怎么办啊?
“姐……你怎么办?
“姐姐……”
说到最后,谈小白几乎泣不成声。
他是被谈丹青拉扯大的。他忘不了小时候谈丹青背着他到处跑,她背人的时候,真的很不稳当,他挂在上面,摇摇欲坠,总要担心会不会摔死。可谈丹青让自己摔得膝盖血流如注,也绝不会让他摔倒。
他永远记得,他趴在她的后背上,视野范围内,是谈丹青润白的耳垂和白皙脖颈上缠绕着的乌黑的发丝。
从小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保护谈丹青,要爱护她,要让她不用再吃一丁点苦。他以为只要他长大了,他的誓言就会实现。他怎么会想到,自己带回家的兄弟,竟然变成了入室的狼。
巨大的愤怒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咚”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姐,我求你了,你别跟他这种人在一起。那些唾沫星子能淹死你一辈子,姐,我求你了……”
谈丹青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撩起眼皮,那双眼睛里空茫茫的,深不见底。
她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停滞的缓慢,轻轻落在谈小白凌乱汗湿的头顶,掌心微凉,声音轻得像叹息:“今天太晚了。去睡吧。”
谈小白被那声轻飘飘的“去睡吧”钉在原地,无力感裹挟着未尽的哭腔,但他看到姐姐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最终也只是狠狠抹了把脸,踉跄着回了房间,沉重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谈丹青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客厅里最后一点声息也沉入黑暗,她摸索着走到窗边,冰冷的玻璃贴着额头,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