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佟外出的时候,会时不时打来电话。
电话里总伴着搓麻将的杂音,她会在麻将桌其他人的催促声中,丢出一张牌,在桌面落下一声闷响,然后压低了声音,用难得哄孩子的语气问她,爸爸在不在家。
其实她从来都是敷衍的,只是陈树净那时太小了,没有发现。
陈树净儿时总天真地以为,那是她和妈妈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游戏,所以每次接到电话后,都玩得很用心,会认认真真掰着手指算,爸爸大概还有多久回来,然后告诉她。
可是很久以后的某天,当家里发生了一场剧烈争吵,脸色难看的爸爸摔门而出的时候,却对着当时年幼的她指着鼻子骂。
陈树净被男人身上的火气吓懵了。
叶佟在旁边讥讽地笑,刺耳至极。
她的父亲,她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个男人,几乎是谩骂地指责一个小女孩是帮凶,是滥赌成性的人的女儿。
陈树净当时甚至连“滥赌成性”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还不明白,却被他扑面而来的戾气扎了满身。
她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地,小手还抓着美术课上画的全家福,老师说可以拿给爸爸妈妈看,他们会开心的。
……
这之后的事,陈树净后来印象不深了,但总归那一天,好像没有人是开心的。
场面混乱一团,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哭泣的她,只记得那时叶佟发疯似的往门口摔碎了个杯子,骂男人没本事,嘴上知道说她,还不是天天在外混吃混喝。
男人被说中了,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
“你有种别花我的钱!”
“那你滚啊!”叶佟不服输地骂道。
后来爸爸真的抛下这个家走了。
叶佟一开始也气急败坏过,在家里大发脾气,诅咒发誓说一定要他好看,但后来日子长了,她没了人约束,也觉出了滋味来,干脆日日泡在麻将馆,再也没有打电话回家过。
早在那个时候,她的期待就该结束了。
陈树净有些失神地想。
*
“其实……”
寂静的屋内,少年突然开口:“二十万,我可以借给她的。”
陈树净按了下太阳穴,疲惫地摇了摇头。
“不是二十万的问题。”
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只是裴念,你没有义务这样做。”
叶佟总是这样滥赌,先前已经是卖房子,现在又去欠债,还去借高利贷,如果总是有人无条件给她收拾烂摊子,很难讲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她会闯出什么弥天大祸。
“陈树净,我说了会管你。”
没有谁天生有义务替另一个人做什么,但裴念只是不想陈树净把他当别人。
“……这不是一回事。”
陈树净也是有廉耻心的。
她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裴念因为她母亲的私欲而买单,何况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人情冷暖,陈树净把这些分得很清。
“裴念,别总对人这么好,很傻。”
少年冷淡的眼皮掀了掀,下意识想反驳,想说别人的死活他才懒得管,但对上陈树净那双干净的眸,他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换了话题。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快要高考了,她压力其实也很大。
陈树净抿了抿唇,犹豫了许久,还是做出决定:“报警吧。”
叶佟现在遇到的局面,她一个学生根本没办法解决,而且就算还钱了,“高利贷”三个字对普通家庭来说,就代表着源源不断的麻烦,后患无穷,根本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无论如何,还是先报警吧。
裴念也能理解她的考量,正好明天是周末,他想了想说:“那我明天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