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斐轻轻“嗯”了声,把他的答题卡叠好放在一边,主动说:“吃饭吧。”
陈昭迟说好,他已经学会不再逼迫她什么,不问她为什么不怪他,为什么答应跟他吃饭,现在对他是什么感觉,有没有一点儿喜欢他。
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哪怕她只是想在凄风苦雨里抓紧一根浮木,他也愿意陪着她。
晚上林凡斐带着二模成绩通知单回到家,随手把书包放下,径直走到沙发前,将需要林守业签字的申请文件一起给他,言简意赅地说:“签吧。”
林守业像是才想起来那天跟她说的话,拿过两张纸页看了一遍,略带讥嘲地道:“你是铁了心要走啊。”
林凡斐充耳不闻,递出一支黑色水笔。
林守业不接,把文件和成绩单还给她:“你跟我过来。”
林凡斐觉得林守业大概还要跟她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废话,不过只要他肯答应,她也无所谓再听几句。
林守业带她走到玄关,打开家门,跟她一起站到了昏暗的楼道里。
他从兜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一边点一边说:“林凡斐你听着,你以为你去星洲你妈就要你了?要是她那么看重你,当初怎么不带着你跟那个野男人一起走?”
“跟你没关系。”林凡斐说。
当年她还太小,许多事情都不清楚,她不会在这里听林守业的一面之词。
“跟我没关系?那这么多年谁养的你?谁供你吃供你穿?”林守业重重地吸了口烟,腮帮子都陷下去,“你那个妈给过你一分钱没?”
林凡斐盯着他一亮一灭的烟头,语气冷冷的:“钱我工作以后还你。”
他总是这样,市侩、粗俗、不入流。
“还我?”林守业重复了一遍,“忘恩负义的小崽子,钱你算得清,你老子我对你的恩情你算得清吗?”
“什么恩情?让我住客房的恩情,还是现在你说这些都不敢让你老婆听见,怕她找你麻烦的恩情……”
林凡斐的话被一声清脆的巴掌打断。
林守业涨红了脸,手还举在半空,嘴里叼着烟,猩红的烟头随着他气急败坏的呼吸一颤一颤。
带有烧灼感的疼痛在林凡斐侧脸蔓延开。
而她没有伸手去捂,只是想,曾经险些落在何方宜脸上的耳光,或是确实落在过她妈妈脸上的耳光,此时此刻终于也发生在她身上。
他这样的人,但凡有机会,谁会不想走,谁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林凡斐的嗓音淡到没有一丝感情:“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第一我也考到了,可以签了吗。”
林守业这样对她百般为难,不是因为舍不得她,只是因为丢面子,当年他无法驯服她妈妈,现在也无法驯服她。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妻子和女儿都不是他的依附。
林守业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瞧着她,整张脸在暗淡的光线里像张油漆剥落的面具。
他粗暴地把她手里的纸笔拽过来,飞快地在需要签字的地方草草写了个名字,接着按回了她手里:“走了就别他妈回来!”
说完以后他就拉开门回去了,林凡斐独自站在楼道里,四月末澈冽依旧的晚风顺着窗沿的缝隙钻进来,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气息,一种苍凉的胜利感。
第二天早上起来,林凡斐脸上还是有些红肿,她在家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冰块,坐公交车的路上做了冷敷,到学校的时候消了不少,她去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社交距离下几乎看不出了。
不过李心译同她坐得近,来了以后还是马上就察觉到了:“斐斐,你脸什么情况?感觉有点儿红。”
“……撞到门上了。”林凡斐说。
李心译“嘶”了一声:“你也太不小心了。”
她问林凡斐有没有处理一下,林凡斐说冰敷过,也就这样过去了。
上午跑操结束以后,林凡斐正要回班,马尾辫就被拽了一下。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纠她辫子,她都没有回头,陈昭迟就自动走到了她旁边。
他的眼神落在她脸侧:“你这儿怎么了?”
林凡斐还没回答,他想到了什么:“你昨天回家是不是找你爸爸说去星洲的事儿了。”
“他给我签字了。”林凡斐说。
陈昭迟听见,先是高兴,旋即脸色又沉下来:“你的脸……是他弄的?”
被他猜出来,林凡斐也没法再遮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