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愣,抬眼对上薛召容的目光,两人俱是一怔。
她急忙拢了拢衣衫,霎时红了脸。自入宫以来,御膳房变着法子调理膳食,将她养得很是丰润,奶水也充沛到常涨得衣衫尽湿。嬷嬷还笑说养两个孩子都没问题。
薛召容见她依旧害羞,不由低笑,轻扯她衣袖道:“你我夫妻至亲,何必如此羞怯?若有不适,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帮她……
他越是这般温言相劝,她越是耳根发烫,索性缩进锦被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眸,闷声道:“你……先去替我取件干净衣裳来。”
他低笑一声,起身去取衣服,回来见她仍裹在被中不肯出来,便掀开被锦钻了进去。
“原想着忍一忍,好像忍不得了。”
“大早上,还是别了,我先去沐浴……”
“不用,我喜欢这个味道。”
“……轻点……你,你压到我的腿了……”
“手……手……”
“给孩子……留点……”
“唔……”
寅时三刻,天穹仍浸在鸦青色的混沌里,忽有赤霞自紫宸殿脊腾起,似朱雀衔火掠过九重宫阙。
五色云霭漫卷过汉白玉螭阶,将太和门前的八十一尊铜鹤染成流金。
礼官高诵的“日月贞明”被晨钟撞碎。九龙华盖下,沈支言玄色祎衣缀着星辰般的万颗明珠,十二旒白玉珠在额前荡出泠泠清响。
当她的缠金丝凤头履踏上最后一阶,礼炮震落承天门上未晞的露水,百尺高的玄纁旌旗突然被东风灌满,露出“母仪宸极”四个织金篆字。
待她接下金册那一刻,一国之母之位尘埃落定。
封侯大典方罢,立太子的诏书便紧随而至。这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不过数月之龄,便得了这天家至贵的身份。
朝中虽偶有微词,然此子既是皇帝嫡长,又是皇后拼却性命诞下的头胎,更兼其外祖乃当朝太师,三位舅父亦在朝中身居要职。
如此煊赫出身,注定了他不凡的一生。
近些日,薛召容执笔沉吟,终是给他取了一个满意的名字:薛舜。
薛舜,三十年后为帝,书写了一段盛世传奇。甫一登基,便开运河、筑长桥,轻徭薄赋,夜不闭户。
他承袭了父皇的英明与母后的仁厚,待臣以诚,待妻以专。三宫六院虚设,九重殿阁常闻百姓之声。
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及至百年后,茶楼酒肆间犹传唱着“舜天子”的佳话。那御笔亲题的“水能载舟”四字,始终高悬在太极殿前,映着日月光华,照彻千古。
他生得肖似薛召容,剑眉星目,风姿俊朗,却比薛召容更多三分温润气度。举手投足间既有帝王的威仪,又含文士的儒雅,更难得的是那份与生俱来的从容自信,这般气韵,竟是连薛召容都稍逊一筹。
世人皆道他是天赐麟儿,更有钦天监老臣言之凿凿,说他腕间那两颗朱砂痣乃是星辰转世的印记。
这般百年难遇的奇才,自小便被帝后视若珍宝。薛召容将幼年缺失的舐犊之情尽数倾注,沈支言亦把世家大族积淀的温厚教养悉数相传。御花园里常见天子亲自执卷授业,椒房殿中总闻皇后软语教他处世之道。
这孩子承载的何止是父母之爱,更是万里江山的未来。
暮色渐沉,册封事宜终于结束,宫女们小心翼翼地替沈支言卸下九凤衔珠的金累丝头面。
那沉甸甸的凤冠甫一离首,她不由轻舒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发酸的后颈。
她望着宫人们将朝服郑重其事地捧去供奉,心中仍难放松。这身翟衣并非寻常华服,而是承载着千钧之重的凤命。好像每一道纹样都在提醒着她身为国母的担当,亦见证着她这一路走来的坚韧。
待众人退下,她斜倚在床边,开始翻看臣子们的名册,今日头一次见那么多大臣,她大概都记下了,但还是要每一个都记得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