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置若罔闻,抬起的眼中,几乎露出漠然的凶相。
她打了个冷战,不至于怕,但莫名很心慌。
意识快要涣散的时候,他又贴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问他是谁。
可答或不答,都没有让他停下。
总算结束之后,袭野给安珏倒了一杯水,她没喝,趴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直到凌晨,她醒过来,另一个人已经睡沉了。
她很轻地下了床,重新洗过澡,又走到更远的那间浴室吹头发。
抬头看镜子,用指腹擦拭锁骨,红色却红得更深,像起了一片害羞的疹。
性是情侣之间难以避免的,她不排斥,也主动过。
刚开始她很喜欢他的呵护,即便他有时越过她的边界,她也不讨厌。只要危险在可控范围内,快乐就会远大于危险。掌控和独占,在床笫上可以是情。趣是助兴,她并非不解风情。
可性也是一体两面,在亲密关系里,它还是彼此权力的外化象征。
很难说,他们之间是现实生活的差距影响了身体亲密,还是本末倒置,她在男女之事的天然劣势,让他产生一种在现实中也可以支配她的错觉?
爱是美好的,可被浪漫爱粉饰过的控制,仍然是控制,却又不易察觉了。
正想着事,浴室门被推开。
长发垂落的缝隙间,她看到他的拖鞋,眼前心上都蒙了一层朦胧的阴影。停了会儿,手中的电吹风被接过去,他手指划过她头皮的动作很耐心,很温柔,和之前简直不像一个人。
她看得出他近来状态在变好,心情不错的时候甚至会开玩笑。但很偶尔的,她会感到一种久违的陌生,而这陌生又是她所熟悉的。敦促她,也提醒着她,这段日子再好,也涂不满过往十年的空白。
她或许早已不了解他。
头发吹干,两人回到卧室,安珏已经睡不着了。
中央空调全天恒温,她还是觉得燠热,想去厨房煮冻牛奶。
拉开床头柜找皮筋,却怎么也找不到。
不由得又想起刚才他把发绳套在腕间勒出血痕,脉搏的形状像根雕。
往后但凡她用皮筋绑头发,就会想到这个画面。
安珏闭上眼甩了甩头。
那就不绑了,热就热吧。
思索间,袭野已然站到床前,将她的长发收束于掌间,食指卷麻花一样卷起,再用钻石发夹夹住,动作一气呵成,松紧合宜。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的。
这次的旅行箱是来前袭野给收拾的,安珏没发现他还带了这个发夹。
这让她想到很久以前,不知所踪的四叶草项链。消失的那袋黑色皮筋。还有自己带到澹怀坊后就再也找不到的旧衣服。许多人有钱之后,生活用度全面升级,家里一个不够格调的水杯也要换掉。
如果再往上呢?那些托拉斯,是不是就连身边人的想法和习惯,都成了要更换的水杯?
第一次戴上这个发夹,她就深深地感受到这种份量,很沉重。
沉到她垂下头,看见自己收拢的脚趾:“我们什么时候回潭州?”
袭野沉默数秒:“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就是,我可能不太适应这边的气候环境。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了。”
公寓恒温恒湿,自带新风和中央吸尘系统,卧室也摆着一台特别大的Rainbowsrx,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洗涤空气。
她本可以想出更好的理由。
但话既然说出口,安珏也不想收回了。
袭野看着她,看了很久,还是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