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换上戎装,假扮成侍从跟在宋虞的身边,而身后的马车里,却空无一人。这样做可以防止崔维偷袭,同时如果宋虞有危险,还可以以谢徽为质。
谢徽的声音在晨雾中有一丝朦胧,“为什么不直接将我送回江州?”
“我以为我解释地够清楚了。”
说这话时,宋虞不禁想到昨日赵成玉问她的话,问她是不是舍不得谢徽。
她想了很多战略上的理由,甚至她在想,既然谢澄如此重视自己的兄长,那将谢徽留着,也许会派上更大的用场。
但这些理由里,又有几分是因为私心呢?宋虞想,她确实不想谢徽认为,她是一个满口大话的人。
谢徽收回手,他垂下眸,“不论如何,谢谢你。”
被谢徽接触过的皮肤即使隔着布料,也有些发热。
“坐稳了。”
谢徽提醒宋虞,下一刻,他便恢复如常。
宋虞完全清醒了,她便四处打量起来。刚出发时天色晦暗,这时她才注意到,秦有仪骑马在前方开道,阿奴则用布绑在秦有仪的背后。
心下好奇,宋虞拉着小黑,将马头凑向甘白英的红鬃烈马,随后压低声音问道,“你家大人怎么去哪儿都将阿奴带着呢?战场上刀剑无眼,带着个小孩也太危险了吧?”
甘白英顺着宋虞的视线看了过去,阿奴伏在秦有仪的背上睡得正香。甘白英眼底露出一丝柔软,“女君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和先主伉俪情深,奈何天公不作美,让先主战死沙场。阿奴是两人唯一留下的血脉,所以主子格外疼爱。几年前主子才平定梧州,有仇家趁其在外作战,派人暗中刺杀阿奴,好在我及时发现,才没有铸成大错。自那之后,主子无论去哪里,都将阿奴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甘白英顿了顿,方又说到,“主子说了,宁愿阿奴和她一同死在战场上,至少这样,她可以死在阿奴前面。”
宋虞沉默,她望着秦有仪冷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面孔,很难想象,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大军走了半日,终于抵达西庐郡。秦有仪的探路斥候来报,说崔维的军队就在前面五十里。
秦有仪和宋虞交换了眼神,便分兵向三路而行。
秦有仪带着自己的兵马先行绕到崔维的后方,而赵成玉则从左面突袭。临走前,赵成玉严肃地对宋虞说道,“宋宋,万事小心。”
宋虞在空中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见了,随后头也不回地护着马车向崔维大军的方向行进。
往前走,树林逐渐稀少,头顶的天空也露出大块的光影,宋虞的视线逐渐开阔起来,远远便看见一字排开的军队。
最开始是一条黑色的线,走近之后,便是大片蔽空的旌旗和蓄势待发的军队。
崔维手下的士兵大多为男子,且大半是崔氏鼎盛时遗留下来的军士,在崔氏倒台之后,便追随崔维来到梧州。也就是说,将近一半的士兵,都和宋虞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宋虞走在骁麟军的最前方,见到严整的军队,她抬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下,自己一人缓缓打马上前,在万军阵前毫无惧色。
“别来无恙啊,宋虞。”
崔维被兵戈铁马簇拥,身后旌旗被风吹地猎猎作响,他的身影逆着光,面貌和当年一样,只是眉眼间有一股挥散不去的阴霾之色。
宋虞不由想起了四年前的崔维,那时的他还是清秀的少年公子,满身书卷气穿梭在军营之中,不谙世事。如今的崔维,澄澈的眼神早已不见,却只剩下阴郁和戾气。
宋虞迎风立于马上,她挺直脊背,发梢被风扬起,“崔公子,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崔维身着明光铠甲,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宋虞,手却紧紧捏着缰绳,青筋暴起。
崔维恨透了这张脸。宋虞杀他父亲时的情形,日日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以至于现在再见时,她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也没想到。”
崔维扬鞭,骑马走到宋虞的面前,阴鸷地盯着她,“人呢?”
宋虞挑眉,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在里面。”
崔维露出一丝讥笑,“听闻女君对谢公子情根深种,如今竟也舍得将谢公子拿来换取一郡之地?”
宋虞面无表情,“大局为重,情爱不值一提。”
崔维的笑意淡了下来,他变了脸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宋虞说,“是啊,谁不知道,你铁石心肠,冷血无情。便是器重于你的主公,也可以轻言背叛。”
宋虞反唇相讥,“崔公子不也一样吗?背叛梧州,投奔江州。”
崔维歪头,冷漠地盯着宋虞,“对我来说,名声已经不重要了。我苟延残喘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报仇。只要能杀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虞故意激怒崔维,“那你为何还不动手?现在我人就在你面前,岂不是报仇的最好时机?难道你是旧情未灭,舍不得杀我?”
崔维闻言怒极,他恼羞成怒地拔出剑,恶狠狠地指着宋虞,“你以为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