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盘腿收拾着棋局,抬眸看见温稚,她随口问道,“要下棋吗?”
温稚捋着裙褶坐下,挺直脊背,摇了摇头,“大敌当前,幼薇无心下棋。”
宋虞闻言,也不勉强,只是将棋面上的白子和黑子一一分开,随后将它们放入盒中。
温稚踌躇半晌,方开口,“若是顾将军输了,女君该当如何?”
宋虞没有抬头,“顾辞不会输。”
温稚无奈地笑,“我是说,万一呢?”
宋虞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直视温稚,字字分明地说道,“若是顾辞输了,我换她。”
温稚愕然,没想到宋虞会这样回答,她随即垂下了眼,“女君说笑了。女君千金之躯,怎可冒险,替彬州出战。”
宋虞坐久了腿有些发麻,她索性将双手撑在身后,将两腿伸直交叠,随意地说,“我和彬州百姓没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我不过是比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多了些气力,所以可以在大敌当前时站在他们前面。”
“况且,我救得下彬州一次,便救得下彬州两次。”
温稚微愣,似乎被宋虞的话震住,片刻后,她垂下眸说道,“女君,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宋虞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反问道,“那你呢?若是顾辞失利,没能抵挡住莫寒的大军呢?”
温稚思忖片刻,温柔却坚定地说道,“我温氏祖宗基业兴于此,便是彬州沦陷,我也会拼死战至最后一刻。”
宋虞说道,“这不就对了。只要明白了想守护的东西,战败身死,又有何惧呢?”
一阵风过,吹落簌簌的竹叶雨,温稚恍然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这个人。
“那女君呢?您想要守护的,是什么?”
宋虞抬头望着苍翠的竹叶,过了半晌才道,
“我想尽我所能,守护我身边的人,让她们免受战火,平安顺遂。”
最开始的宋虞只想活着,但渐渐地,她在绝境处认识了许多人,魏蓁、孟婉、赵成玉、钟离、裴若望……她们都不遗余力地帮助她成就大业。但只有宋虞自己知道,她并不执着于所谓的霸业。在乱世之中不争则死,所以她只能争,但倘若有一天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她也想放下刀戈,安心过咸鱼的日子。
羡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家,拿起刀剑,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同伴和家乡。
温稚听完宋虞的话,久久没有说话。
两日后,顾辞大败莫寒的消息传至彬州,百姓箪食壶浆,夹道相迎,忧惧惊恐一扫而空。而顾辞,也一战成名。
一绿万顷的碧波湖畔,百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簇拥着顾辞的军队,热闹非凡。
宋虞一早便等在刺史府门前,等着顾辞的凯旋归来。半个时辰后,才见到浩浩荡荡的大军姗姗来迟。
顾辞见到宋虞便翻身下马,她朝宋虞行礼,却被宋虞一把揽了过去,“你做得很好。”
顾辞一愣,便对上宋虞赞赏的眼光,“我就说,你做得到。”
顾辞脸有些红,她谦虚道,“莫寒用兵变幻莫测,我也不过是在城郊设伏,再引诱她落入陷阱,才侥幸获胜。后来似乎是中州有紧急军情,召她回去,我才得以快速破敌。”
拍了拍顾辞的肩膀,宋虞高兴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莫寒退兵了,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旁边的李衡佝偻着背,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他的眼中不无喜悦,但更多地却是落寞。温稚扶着李衡,两人在热闹的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
半晌后,李衡突然向宋虞走去,随后跪在她的面前。宋虞连忙弯腰将人扶起来,“李大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李衡却横了心一般,跪在地上不起,他近乎恳求地说道,“我资质庸常,治彬州八载,无甚功绩。然而能保境一方,全赖幼薇辅佐。我今后解甲归田,唯一挂念者,也就是幼薇。幼薇天资聪慧,年纪尚轻,假以时日,定能为君献奇功。还望女君不要因为我而使明珠蒙尘。”
温稚跪在李衡旁边,眼眶湿润,“主公……你不必为我做到此种地步……”
李衡慈祥地看着温稚,“我把你当成我的亲孙女一般对待,不忍心你为我毁了前程。”
宋虞自然是求之不得,她说道,“我一直钦慕幼薇之才,若是幼薇不嫌弃我,我求之不得。”
李衡握着温稚的手,“听见了吗?还不快谢恩。”
温稚眼眶微红,她看向李衡,又看向宋虞,随后郑重地行了叩拜大礼。
宋虞将她扶起来,随后说道,“既然你愿意为我效力,从今日起,你便是彬州刺史,希望你不要辜负彬州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