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世家有北程南袁之说,北地清流多以程氏为首。
众所周知,程氏子从来不涉党争,不拉帮结派,只做勇于直谏的纯臣。
所以明面上看,穆长舟娶程氏女对他没有任何一点帮助,甚至还会被御史台盯得死紧,稍有不慎就会被弹劾。
但文臣最懂文臣,能被纯臣明着往死里谏言的,除了大奸大恶之徒,就是暗地里要保的人。
毕竟直谏多了,只要不足以定罪,圣人和朝臣就都对醇国公的缺点越来越习惯,也就不会再靠那些无伤大雅之事来算计穆长舟了。
而穆长舟则靠这门亲事,叫鲁国公府和英国公府谁都说不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就算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往肚儿里咽。
谁家还没点阴私事儿呢,明着表达不满,不就是说程氏女不配为醇国公夫人?
那是等着被程氏往死里弹劾呢。
当时袁修永就清楚,虽穆长舟年纪不大,看起来又像个脾气暴戾的杀才,实则确实个披着狼皮的狐狸,心里的谋算深着呢。
想让穆长舟心甘情愿娶赵瑞灵这个对圣都一无所知的小女娘,她背后所能依靠的势力又都不确定是弊是利,那概率跟见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即便穆长舟现在用男人的眼光在看赵瑞灵,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生出能占些便宜就占,占完了便宜就跑的心思呢?
这样的男人天底下还少?
越想袁修永越烦躁,止不住往嘴里灌着浊酒,随着酒意越来越上头,他头脑却越来越清醒,眸底连酒意都掺杂着冷静。
当年他能凭一己之力,替先圣说服前朝十三道节度使十之八九,使得先圣可后顾无忧地一路北上冲都,如今他也定有办法让赵瑞灵成为穆氏妇。
只是得慢慢来……袁修永慢吞吞将自己扔回床上,阖上眸子,醉醺醺地想着,最重要的却是先稳住那小娘子,别让她被穆长舟牵着鼻子走。
赵瑞灵也不是没有优势,他得先跟穆长舟好好谈谈。
宁音郡郡守得知穆长舟和袁修永的身份,丝毫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北上的官船。
第三日天还没亮,众人便从码头登上了官船。
赵瑞灵还从来没有坐过船,颇有些新奇,她和阿桥一人拉着于旻一只手,兴致勃勃地凑在甲板上瞧热闹。
码头附近叫卖的行商和脚商一点都不少。
因为天儿还太早,还有好多渔民在码头摆早市,郡内的大户人家都是趁着这会子工夫出来采买河鲜。
那些讲价的,忙着雇佣力夫运送河鲜的,还有买早饭的小摊子和食客,力夫……在晨光熹微中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得特别有烟火味儿。
赵瑞灵和于旻都对着底下卖扁食的流口水。
元宝一样的扁食在奶白色的汤汁中上下翻飞,等到盛进汤碗里,撒上海菜和虾皮,就像是被红花绿叶烘托在中央的舞娘,实在是活色生香得叫人无法拒绝。
他们的行囊,还有宁音郡郡守送的仪程都还没运送完。
赵瑞灵立马看向阿桥,想让阿桥下去买上几碗来尝尝。
但她还没开口,袁大丰就过来了。
“赵娘子,我们郎君请你去舱房说话。”
赵瑞灵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扁食摊子,小声叮嘱阿桥:“你带着阿旻下去多买几碗上来……”
顿了下,她小手一挥,豪气道:“把碗也买了,干脆送到袁翁舱房,我跟袁翁一起吃。”
她们离开湖州府之前,托牙行把裕民县剩下的田地卖了,只留了几亩水田,租给族里曾与于家交好的人家种,以图对方四时八节的能给赵家夫妇和于家夫妇并于泓上坟。
所以她们暂时不缺银钱。
负责掌管银钱的阿桥闻言,利落点头,带着于旻下船。
赵瑞灵带着几分期待,进了袁修永的舱房。
“袁翁您找我?我叫阿桥去买扁食了,您还没来得及用早饭吧?我们一起吃呀!”
袁修永宿醉未消,没什么食欲,听赵瑞灵叽叽喳喳说得热闹,无可无不可地点点房内的坐垫。
“吃饭不急,出发之前,我有些要紧事与你交代。”
赵瑞灵脸上的期待一僵,想起先前袁修永几乎要扒开她脑子往里塞一样的指点,头皮又开始发麻。
她缩了缩脖子,干巴巴地笑:“您,您说,就是吧,我还饿着肚子,记得慢一些,劳烦袁翁多教我几遍。”
袁修永:“……”饿肚子还能把你脑子给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