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的声音轻轻的,说得很慢:“怀素师姐问我,怎么能如此狠心,我、我想了半天,确实,我一点都不难过,甚至……还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想,我实在愧疚,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是不是把自己的良心给弄丢了?”
“怀素?”赵上钧微不可及地笑了一下,眼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煞气。
第73章第73章梨花,你是不是记起从前……
他坐下来,一把揽过傅棠梨,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口,揉了揉:“赵元嘉举兵谋反,咎由自取,谁也怨不得。如今你是出家的女冠,俗世间的尘缘皆已烟消云散,那不过是个不相干的路人罢了,你有什么可愧疚的?”
头发被他揉得一团乱。
傅棠梨从赵上钧的怀中抬起毛绒绒的脑袋,眉头微蹙:“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非死不可,从他娶你那天就注定了,绝无转圜。”赵上钧温柔地截断了傅棠梨的话,他微笑着,声音却带着一种平静的残忍,“我这个人气量很小,我尝试忍过,结果发现我不能,我每次想到你曾经和他在一起过,我都嫉妒得要发疯,能怎么办,只能叫他去死。”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而他是天下之主,他有资格决定任何事情。
这个男人,好像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傅棠梨的嘴唇张了张,想了半天,似乎也无话可说。
“你呢,就是心肠太软。”赵上钧干脆把傅棠梨抱了起来,那么一团,窝在自己膝盖上,柔声哄她:“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而责怪自己,他对你不好,无情无义、欺你、负你,是他先放的手,没法反悔的,等你想起旧日过往,自然就能释怀。”
他低头,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眉眼间,他的呼吸粗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嘘,梨花,好了,不要想着别人,来,看看,现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我费了很大力气,你多少要疼我一些,好不好?”
“嗯……”傅棠梨被他吻得有些痒痒的,低低地呢喃了一声,缩了缩脑袋,却被他把脸捧住了,不让她动,他吻得更深了,逐渐下移,咬住了她的脖颈,好像是野兽又
饿了,试图进食。
她觉得身体发烫,心跳得乱了起来,在他的怀里扭来扭去,哆哆嗦嗦,方才在想什么呢,好像一下子又忘记了。
秋日晴朗,流云都被风吹散开了,天空一碧如洗,没有任何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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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仲秋,元真宫。
天子圣驾亲临,行罗天大醮之仪,祈诸天神明,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当是时,元真宫道人尽集于中庭,着七色法衣,持八般法器,顶礼膜拜,吟唱祝词,经声喃喃如松涛。
中央以黄土为基,檀木为龙骨,筑元始虚皇坛,高逾七丈,有参天之姿,上设千百诸神位,取法上境,建斋行道,三十六尊香炉燃信灵香,烟雾如云,升上云霄,通人鬼神三界,一百零八盏长明灯高悬,照耀白昼尽赤,两侧朝天阙,又有七十二尊醮坛,垂落白纱莲花幡,飘渺如云都。
数百金吾卫持重盾与长戟,拱卫四周,文武百官衣冠隆重,齐齐跪拜。
天子佩元始冠,披黄褐,服绛袍,覆九色离罗帔,威仪庄严,登虚皇坛。
傅棠梨远远地看了一眼,或许是隔得太远、也太高,他入了云端,让她觉得今天祭坛上的那个身影显得格外陌生起来。
今日场面庄重,文武百官皆在,况且幽王刚死,她觉得如今自己的身份不明不白,若在这里,撞见什么人,徒惹尴尬,于是垂了眉眼,偷偷离开了中庭。
此时观中道人大多在做科仪,四周无人,偶尔有鸟啼啾啾,清静寂寥。
傅棠梨慢慢地踱到后山院,本待回自己住处,路上却遇到一个小道童。
那道童个头小小,抱着一堆药草,几乎把他整个人都遮住了,一路走得东倒西歪的,眼角瞥见了傅棠梨,大喜,高声呼救:“这位师姐,快来帮我一把。”
再迟一步,那堆药草就要把这孩子压得趴下了。
傅棠梨几步上前,从小道童手里接过了一大半药草,替他抱着:“小师弟在做什么?”
小道童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感激地笑了笑:“今儿师父师兄们都去做罗天大醮,只丹房里还炼着丹药,炉火断不得,我这不是要添些药材进去,就怕误了火候,幸好遇到师姐。”
他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加快了脚步:“师姐,烦请帮我拿过来。”
傅棠梨左右闲着无事,便随小道童一道去了丹房。
元真宫的丹房也很是气派宽敞,明窗净案,前后两进,立着清一色的高柜,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色药材及物件。
里面另有一个小道童在看着炉火,见同伴来了,也是一副着急状:“快、快、火候要过了。”
两个小道童凑一块捣鼓去了。
傅棠梨便帮着把药材摆到柜中。
到了里面一层的时候,在一片药草气息中,她突然又闻到了那种奇怪的味道,咸咸的,带着一点苦,不太舒服,叫人心生警觉。
她循着这味道找去,只见柜子里放着一个罐子,上面贴着纸条,写了两个字。
“硝石?”她喃喃的,念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