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赵元嘉以首触地,发出凄厉的哭喊声。
傅棠梨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她叹了一口气,低声劝慰:“太子……节哀。”
元延帝有些不太相信沈皇后就这样去了,他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缓缓地抬起袖子,掩住了脸,泣不成声:“贞娘、贞娘,你到死都不能原谅朕吗?”
宋太监佝偻着腰,走到殿外,颤声传讯:“皇后娘娘……崩。”
宫人皆下跪,脱冠散发,以示哀悼,未央宫中哭声震天。
就在此时,宫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皇后崩,臣五内俱伤,泣不可仰,然,圣上乃一国之君,身系江山万统,不可因私伤而忘天下,眼下形势危急,臣斗胆,恳请圣上允臣觐见。”
随着这声音,安王从宫门外走了过来。
第64章第64章渔阳鼙鼓动地来
安王年纪已经很大了,平日里素来养尊处优,走起路来向来是缓步当车,但是此际,他迈着大步,气喘吁吁,几乎要跑了起来,他的身后跟着尚书令傅方绪、兵部尚书严真甫、临洮郡公李光达、以及一员武将,那武将浑身是血,连路都走不稳,由两个金吾卫士兵搀扶着他,一路拖着过来。
这显然是傅方绪和严真甫去搬救兵过来了。
宋太监心知不妙,必有大事,他暗暗“咯噔”了一下,迎了上去,面露难色:“圣上有命,今日外臣皆不得进宫,若有违者……”
“那也无妨。”安王喘着粗气,接口道,“待老臣等禀完要事,请圣上杖毙老臣即可。”
临洮郡公李光达大步上前,拿出一块玄铁方牌,在宋太监面前晃了一下,沉声道:“此先帝御赐铁券,除谋逆外,可免除一切罪责,今日我以此物,保诸位大人性命,请禀告圣上,吾等有要事求见,虽死罪亦不能挡。”
李光达是先章武帝的重臣,年事已高,只在府中养老,久不涉朝政,不知朝中究竟出了什么意外,把他也惊动了。
宋太监不敢再耽搁,飞快去报元延帝。
元延
帝听闻这番情形,心下一沉,勉强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吩咐道:“叫他们进来。”
宋太监传了话,几个大臣急急进来,看见元延帝,纳头便拜:“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啊!”
安王老泪纵横,连连顿首:“郭元俭兵败,王永敬谋反,逆贼已经逼近长安了!陛下!”
这短短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得元延帝耳朵嗡嗡作响,沈皇后之死已令他神思恍惚,此时骤然闻此噩耗,更觉天旋地转,一时站立不稳,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倒。
左右急忙将他扶住。
几个大臣各个面露担忧之色:“陛下!”
只有李光达皱了一下眉头,无动于衷,他指着对那个浑身淌血的武将,对元延帝道:“启禀陛下,此乃郭亥,郭元俭之子。”他转过来,对郭亥道:“你速速把丹州的经过向圣上说一遍,不得有所遗漏。”
“是。”郭亥磕了一个头,双目尽赤,咬牙道:“李颜诈败,在丹州城外设下埋伏,父亲识破奸计,固守丹州不出,谁料洛州刺史王永敬假借援军之名,骗开丹州城门,趁父亲不备,杀了父亲,把父亲的头颅挂上丹州城楼。”他说到悲愤处,忍不住失声痛哭,“我拼死杀敌,想夺回父亲的尸首,终未果。李颜趁乱发难,我军败退,丹州失守,洛州失守,陛下,长安危矣!”
大周开国皇帝以兵马夺天下,皇族历代皆有无双悍将,威慑四海,传至元延帝手上,江山稳固,可谓太平盛世,何尝料想会有今日这般兵临都城的局面。
当此情形,元延帝下意识脱口而出:“速叫淮王来。”
周遭出现了一片尴尬的沉默。傅方绪和严真甫对视一眼,选择了闭嘴。
半晌,安王咳了两声:“陛下,五郎已除爵位,卸兵权,专一修道去了。”
元延帝猛然醒起,是的,赵上钧已经被他赶走了,他心中又酸又涩,浑然不知是什么滋味,眼下环顾左右,顿时生出茫然之意:“那依众卿之见,朝中大将,还有何人可退敌?”
这时候,还是李光达开口了,他当着元延帝的面,依旧问郭亥:“郭元俭虽死,军中亦有将领在,犹不至全散,眼下我方兵马余几何?在何处?”
郭亥回道:“幸而右武卫大将军薛忠涛在,率军且战且退,眼下退至蒲津关,严防叛军。”他喘了一口粗气,沉重地道,“蒲津关距长安不到二百里,若再退,则叛军将兵临长安城下。”
“如此甚好!”元延帝精神一振,又站了起来,走了两步,道,“命薛忠涛暂辖虎贲军,死守蒲津关,不得后退半步,长安尚有十万南衙禁军,严真甫,你举荐人来,率这十万禁军前去增援,务必将反贼拒于长安之外。”
李光达目中露出嘲讽的笑意。
兵部尚书严真甫满头都是汗:“依臣愚见,一则,薛忠涛虽勇猛,但非统军之才,郭元俭尚不能敌,何况薛忠涛乎?二则,禁军若去,长安空虚,若有敌自南来,长安不攻自破,此不可为,望陛下三思。”
元延帝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将期望的目光投向李光达:“临洮郡公早年亦曾协助先帝统领玄甲军,如今应是宝刀不老,可为朕再战否?”
李光达面色淡淡的:“陛下恕罪,臣自知老迈,不若郭元俭逞强好胜,恐有负圣恩,不堪担此重任。”
他言语之间不太尊敬,俨然有轻蔑之意,但他是先章武帝的心腹,早些年,元延帝还曾经敬畏于他,在此局势危急时,元延帝也不好和他计较,只得再次将目光转向安王等人:“既如此,众卿有何良策?”
傅方绪躬身道:“兹事体大,臣等不敢妄断,此刻文武百官皆在宣政殿等候,还请陛下移驾,主持大局。”
元延帝马上将沈皇后之死抛诸脑后,命摆驾宣政殿,众大臣紧随其后。
傅棠梨在一旁听了许久,暗暗心惊,此时见状,回头看了赵元嘉一眼,见他犹自跪在沈皇后的床边垂泪,赶紧拉他起来,低声道:“太子还不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