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立即退下了。
赵上钧抱起傅棠梨回到房中,替她清洗了身子,安置在床上,轻轻地拉了罗被给她盖上,掖了掖被角,放下床幔,又唤女使来,守在房中,叮嘱再三,方才离去。
——————————
傅棠梨又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醉了,神思恍惚,如坠云雾间。
咫尺之外,华灯如昼,雕梁画栋,觥筹交错,歌舞丝竹,唯有她,被那个男人堵在黑暗的角落里,见不得光,她被压倒在案几上,仰着脸、望着他,心跳如擂鼓。
他不似往日,在这个梦里,他冰冷而威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的身形过于高大,所形成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浓郁的、压抑的、令人无从逃脱。
“来,看着我,说,你是谁?我又是谁?”
他望着她,目光如同锐利的剑锋,几乎刺穿她的心脏。
你是谁?我又是谁?
她的脑子乱纷纷的,好像回答了他、又好像没有,她醉得太厉害了,在这梦里无法分辨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黑暗中,云雾弥散,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原来是这样,你喝醉的时候就是爱撒谎。”
四下无人之际,如同耳语。
不、不是。
她摇着头,仓皇地伸出手,想要拨开眼前的迷雾,一团团、一重重,挥之不去,遮挡了她的视线,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
……
软烟罗的床幔逶迤于地,露出一条缝,午后日光正好,漏了一线。
傅棠梨微微睁开眼睛,周遭似明还暗,十二结环扣流苏从床幔的顶端垂落下来,那丝线是用孔雀翎毛和翠鸟尾羽糅合织就,在眼前变幻着绮丽的流光。
偶有一两声鸟鸣在窗外,光
影朦胧,春思困倦,好像怎么也醒不过来。
家里的仆妇云娘和小婢子守在外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闲聊着,隔着一层屏风,说话的声音听过去断断续续的,有些不太真切。
“这会儿睡着……既得闲,不如……刚运到那几箱衣裳拾掇拾掇,这里不比……人多,做事的就你我……何苦白坐着浪费工夫。”那是小婢子的声音,轻快又活泼。
“不成。”年长的云娘说起话来就稳重了许多,不紧不慢的,“主人吩咐……不在的时候,务必把……人看好了,片刻都离不得,你别……,若出什么岔子,谁也救不得……”
小婢子失笑:“青天白日……前后重兵把守着……什么闪失,你就吓唬我。”
重兵把守?傅棠梨迷迷糊糊地听着,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她的手指头动了动,努力地想从梦中清醒过来。
云娘的声音有点低:“你不晓得……性子急躁,早先在江心别院服侍过她……跳江逃走……主人大发雷霆,这次可不能……”
她在说什么?
傅棠梨遽然瞪大了眼睛,心跳瞬间几乎停止。
第59章第59章淮王露馅了
小婢子仍在笑:“……什么都不记得,怕甚?”
喝下的酒水都化作了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浑身湿漉漉、冰凉凉,好似在数九寒冬之际掉入冰窟中,冷浑身都要冻僵了。傅棠梨醉意全无,紧紧地拽住了手心,脑子里嗡嗡噪噪,似有磬儿、钹儿、铙儿一并作响,混乱而尖锐,刺得她喘不过气来。
云娘严厉了起来,小声地呵斥了婢子:“小心着点,别胡乱说话,若是叫夫人听了去,有你……”
小婢子终于安分了,嘟囔了两句,不再呱噪。
樱桃树上的鸟雀又开始闹腾起来,好似和屋檐下的燕子在吵架,两边唧唧啾啾地叫个不停,春日的风拂过,枝叶发出一点沙沙的声响,安静而柔软。
傅棠梨躺在床上,僵硬着,一动不动,背后的汗水慢慢地流下来,那种感觉,像是虫子贴着肌肤爬过去,令人毛骨悚然。
日头的影子一点一点地偏走,漏进来的一线天光渐渐隐没,屋子里变得昏暗而晦涩,什么都看不清楚。
……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棠梨沉沉地翻了个身,咳了一下。
云娘听见动静,赶紧进来:“夫人醒了?”
傅棠梨缓缓起身,身子还是酥的,腿脚打了个颤,险些又要倒下,她咬牙撑住了,撩起床幔,抬眼看看窗外的日色,慢吞吞地开口:“我睡了很久吗?这会儿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