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即是陌路人。
她的心好似突然塌下一大块,空荡荡的,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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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春,雨水充沛,春汛汹涌,致郑州及管城一带黄河大决堤,冲垮无数良田民宅,百姓流离失所,遍地哀鸿。
郑州为六“雄州”之一,朝廷在此处设武牢仓,又为漕粮转运要道,富庶重镇,竟遭此巨变,元延帝震怒,急令太子赵元嘉亲赴郑州赈灾,又以决堤之事问罪,命刑部将工部一干官员悉数拿下。
但是,不过两日,工部尚书林商就安然脱身,毫发无损,只底下的一个倒霉侍郎被定了秋后处斩。
林商有胞妹入宫为妃,侍奉元延帝多年
,圣眷浓厚。朝野窃议,听闻林贵妃宠冠六宫,果不其然,兄长如此重罪亦能免除,这世间,有时生儿反不如生女了。
这些流言落入沈皇后耳中,她不免大为光火,又想起赵元嘉与林婉卿之事,愈发不甘,可惜赵元嘉远赴郑州,教训不到,她只能把傅棠梨传入宫中,耳提面命,叮嘱傅棠梨务必用心,切切不能让林家那小贱人得逞。
傅棠梨眉目温顺,低头应是而已,只在心中哀叹,这日子过得好生郁卒,更勿论北方战火,南面洪涝,盛世之下,亦有诸多不谐。
然则,此时的长安繁华依旧,歌舞升平,暮春烟柳如织,贵族公子们鲜衣怒马,呼朋唤友踏青玩乐去,瞧着正是一年好光景,或许除了傅棠梨,旁人并无什么烦恼。
这期间,又发生了两桩喜事。
许家表兄才华出众,殿试高中头甲第三,他年轻俊美,探花之位名符其实,簪花骑马游行之日,街上热情的女郎们掷过来的帕子和荷包,差点把马都惊了。
傅方绪亲自出面,向许家致结亲之意,傅姑母写信回蜀州商议。许家姑父不在长安任职,日后儿子的仕途还要仰仗岳家关照,当即应允了,亲上加亲,也是皆大欢喜。
傅芍药一心想和傅棠梨攀比,对这门亲事并不十分满意,在父母面前抱怨了许久,但及至和许表兄见面时,又是一脸娇羞,别别扭扭的。
总之日子顺遂,一切安好。
……
至四月末,渭州西宁伯府遣人来京。
西宁伯世子韩子琛即将迎娶陇西豪族李氏六娘子,给姑父傅之贺送来了喜帖,虽然长安与渭州相距遥远,傅之贺官职在身,不能亲往贺喜,但一份厚礼是必备的,这一来一往,两家姻亲的情分才能长久。
傅棠梨看到帖子后,忡怔良久,思之再三,径直去找了傅方绪,求赴渭州,参加表兄的婚礼。
先是时,傅方绪自然不允:“礼部和宗正寺定下了日子,太子与你次年初就要大婚,不说宫里,我们家也在抓紧给你筹备成婚的各项事宜,你身为正主,却远赴千里之外,不妥、十分不妥。”
傅棠梨一脸恳求之色:“正是因为如此,我入东宫后,恐怕此生再无机会离开长安,如今表兄成亲,我想借此回一趟渭州,到外祖母的墓前,最后看望她老人家一次,还望祖父成全。”
傅方绪温和地劝说:“你有此心意,亲家夫人在天之灵自会感应,很不必大老远地专门过去一趟。”
傅棠梨的脑子转得很快,她想了想,换了个提法:“舅舅名分上虽是西宁伯,但韩家眼下已是大表兄做主,大表兄精明能干,掌握渭州数十万兵马,我若要太子高看我一眼,将来免不得要倚重韩家的大表兄,如今我亲往渭州贺他婚礼,示好于他,令他感激,来日才好叫他为我出力,祖父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傅方绪心动,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捋须不语。
傅棠梨再接再厉,神色愈发诚恳:“又及,外祖母临去前,将韩家银矿的权属一分为二,一半给了我,但那矿山远在渭州,我那份收益全靠着韩氏族老打理,说实话,有几分真实,我也吃不准,如今回去一趟,一则可以勘探虚实,二则以太子妃的名头震慑他们,好叫他们日后不敢糊弄我,往后几十年,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傅方绪果断拍板:“你抓紧收拾,既要去,就尽快动身,这里到渭州,一来一回,两个月足矣,不可在当地多做逗留,还是早日回来为宜。”
傅棠梨点头应是。
很快,黛螺和胭脂为傅棠梨将一应行装都准备妥当,她们两个自然是要跟着娘子一同回去的,此外,还有傅家的两个管事娘子并七八个健壮的杂役,连着傅家众人为韩子琛备下的贺礼,统共安排了六辆马车。
傅方绪找了个由头,去宫中请安,绕道时,恰好遇见东宫的詹事陈大人,有意无意把傅棠梨要去渭州的事情说了。
陈大人素来灵光,闻弦知雅意,当即做主,派遣东宫左卫率统领齐乘风率侍卫三百人,护送傅家二娘子出门。
傅方绪满意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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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入夏时节,傅棠梨动身前往渭州。
从长安出发,往西行,出了关内道,再折向北面。这一路,破晓见旭日从山川高处起,黄昏见圆月自江河尽头出,道边野草疯长,林野桑田累累,景色壮丽,自与京都大不相同。
天气愈热,路上时见农人挽着袖子在田间劳作,黄牛哞哞,似乎一派安宁。
却又见过路商旅行色匆匆,大多自北面来,言道胡人来犯,兵马压境,为淮王所阻,双方激战于横断山脉北麓,庭州一带颇不太平,商人皆不敢逗留,纷纷南归。
齐乘风安抚傅棠梨:“淮王英武,有赫赫善战之名,玄甲军出征,向无败绩,区区胡蛮子,不足道也,战火只在北庭关外,此去路途太平,娘子不必担忧。”
傅棠梨听罢,颔首而已,并未多言。
如此,走了一个月,到了陇西境内,西宁伯府早已得了消息,西宁伯麾下大将霍青山率人马前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