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的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待到赵上钧再把药汤捧给她时,她不再吭声,闷头喝了下去。
确实是很
苦,她的眉头揪了起来。
赵上钧放下药碗,转而递过来一个翡翠小碟子,上面堆满了晶莹剔透的糖果子。
傅棠梨看了他一眼,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傅棠梨挑剔地捡了半天,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青虚子本来要出去了,眼角瞥见,顺嘴交代了一句:“还烧着呢,少吃甜的,免得引发痰症。”
赵上钧素来是个果断的人,听得这话,立即捏住傅棠梨的下颌,手指探入她的口中,把那颗糖果子抠了出来。
他的动作过于迅速利落,傅棠梨烧得迷糊,脑袋瓜子也转得慢,竟来不及反应,呆了一下,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圆,疑惑地舔了舔舌头。
赵上钧难得迟疑了一下,大约也觉得自己过分苛刻了,手指一捏,把那粒湿漉漉的糖果子捏下一丁点碎末,又塞入傅棠梨的口中,冷静地安抚她:“少吃一点,这样就好。”
傅棠梨的嘴巴张了张,又阖上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微微的甜味,混合着苦涩,这样的滋味愈发让人觉得难受,咽不下去,含在口中,来回打转。
青虚子施施然走了。婢女过来,服侍傅棠梨躺好,拢下海棠绣的鲛绡帐子,遮住烛光,她们在角落里点了瑞脑,那是一种清洌而明朗的香气,似乎驱散了药物残留的苦味。
赵上钧坐在那里,用帕子擦手,擦得格外用力,他的手指方才沾染了傅棠梨的口水,这对他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傅棠梨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他。
他察觉到了傅棠梨几乎冒火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傅棠梨继续瞪他。
赵上钧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默默地把帕子扔了,面不改色:“别看了,早些睡吧。”
傅棠梨气鼓鼓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她喝了药,过了半晌,发烧的热度渐渐退了一些下去,但汗出得更多了,一层层地淌出来,睡不着。她咬着牙,还是泄出了一点细碎的呻吟。
赵上钧还守在床边,他拿了一方帕子,把傅棠梨的身体扳了过来,为她擦汗。
傅棠梨脸皮薄,将头一偏,避开了,细若蚊声地道:“脏……”
赵上钧把她的头按住,很平静地道:“我不嫌弃。”
胡说,他分明是嫌弃的,方才还在那里擦手,擦了又擦。
傅棠梨犯了倔脾气,哼哼唧唧地摇头,表示不乐意。
“梨花,别闹。”赵上钧只是叹了一口气,还是愿意哄她的,他的动作是那么仔细,帕子蹭过她的额头、脸颊和鼻子,带着他的味道,白梅花混合着乌木的香气,便留在了她的肌肤上。
他俯下身,垂眸望着她,逆着光,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眸中,深而浓郁,掩去了他平日的冷峻和威严,恍惚间,竟有一种温柔的错觉。
在那么一瞬间,傅棠梨似乎被迷惑住了,她安静了下来,眨了眨眼睛,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或许是抱怨、或许是撒娇,连她自己也听不太懂,然后,慢慢地睡着了。
……
半夜里,身上又烧了起来,傅棠梨难受得哭了,在梦里,也不敢大声,就是抽着鼻子,啜泣着。
那个男人一直在她身边,用巾帕浸了温水,敷在她的额头上。
这让她更不舒服了,挣扎着想要把那块湿乎乎的东西抓下去,抓来抓去,却抓到了那个男人的手。
他说了一句什么,傅棠梨听不清楚,他的手掌宽大厚实,摸过去凉凉的,还带着好闻的味道,她有点喜欢,凑过去,蹭了一下。
他马上把手收了回去。
傅棠梨生气了,她这会儿生气起来就是掉眼泪,掉得很凶,“吧嗒吧嗒”的。
他显然无奈了,很快又把手递给她。
傅棠梨终于满意了,含着眼泪,把他的手贴在脸上,睡了过去。
……
天亮的时候,傅棠梨醒了过来。
窗扉半掩,灯烛彻夜长燃,将灭未灭的烛火溶化在春日清晨的天光中,昏黄的颜色散开,渐至通透,偶有鹤鸣一两声,从窗外天光中来,清远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