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白鹤扑棱着翅膀,慌慌张张地飞到别处去了。
傅棠梨手脚冰凉,心脏狂跳不已。
很快,她听到风被翅膀扇动的猎猎声,盘旋着,越来越近,倏然,又是一声鹰鸣,呼啸的风从上至下俯冲而来。
傅棠梨差点跳了起来,情急之下,就地一滚,堪堪避开了猛禽利爪的扑袭,身不由己跌在泥泞中,压倒了一片蒹葭。
白色的海东青羽翼流光,身姿矫健而雄壮,目光炯炯如炬,它并没有将傅棠梨当作猎物,大约只是调戏她罢了,连声鸣叫,在地上跳跃着,作势欲扑,硕大的翅膀扇得呼呼作响。
傅棠梨脸色煞白,挣扎着爬起,又被吓得连连后退,半只脚已经踩到了水里,身体摇摇欲坠。
“摇光,回来。”男人的声音还是冷漠的,带着无以言表的威严。
海东青伸长脖子,又叫了两声,飞了回去。
“你是自己上来,还是我下去拉你?”他平静地发话。
事到如今,再躲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傅棠梨拨开蒹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来。
她的发髻在奔逃躲藏中已经散开,垂下几缕,被汗水打湿了,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她方才哭过,这会儿不愿让赵上钧看出,胡乱地用手背擦了一把脸,把手上的泥都蹭上去了,更显得灰头土脸,她浑身都沾满了泥泞,裙裾黑乎乎的一片,还往下淌着污水。
元延帝曾昭天下,傅氏有女,柔婉嘉行,淑慎有仪,故选为储君妃,她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端庄淑女,这辈子就没有这么狼狈过。
但此刻,她毫不低头,反而挺直了腰肢,倔强地站在赵上钧的面前。
赵上钧立在那里,他有列松如翠的形貌,披着一袭深蓝氅衣,广袖飘飘,那只骄悍的白鹰停在他的肩头,双目顾盼如电,更显得他神姿高彻。
道长素好洁净,寻常眼中容不得一点尘埃,而此时面对这样的傅棠梨,他居然还能保持着平常的神色,甚至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那依旧是一种纵容的意味,如同猛兽对待掌中的猎物,居高临下的怜悯。
傅棠梨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几乎要咬破了。
赵上钧朝她伸出手,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她:“刚出炉的,趁热吃吧。”
傅棠梨拍开了赵上钧的手,冷冷地道:“我骗你的,我不吃这个。”
油纸包被甩到地上,几块藤萝饼掉了出来,滚到傅棠梨的脚下。
她的手上的泥土蹭到了赵上钧的手指,他显然对这个是无法容忍的,掏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拭擦着自己的手:“梨花,不要再挑衅我。”
“我挑衅你,又如何?”傅棠梨踏前一步,高高地抬起下颌,露出她修长柔嫩的颈项,“你不是要我的脑袋吗?好,给你,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赵上钧轻飘飘地把帕子抛开,淡淡地道:“看你,活似泥猴,不成体统,回去沐浴更衣吧。”
候在一旁的婢女战战兢兢地围上来:“娘子还是先去歇歇吧。”
赵上钧转身就要离去。
“你别走!”傅棠梨推开了婢女,扑过去,抓住了赵上钧的袖子,大声道,“你若不杀我,就放了我,放我走,我要回家!”
赵上钧停住了脚步,略一侧首,看了看自己的衣袖。
傅棠梨的手指在上面晕染了一片污黑的痕迹,湿漉漉的。
赵上钧回头看了傅棠梨一眼,他的眼眸深邃,那一瞬间,掠过冷酷的戾气。
如利剑割破肌肤。
傅棠梨几乎发抖,但她死死地抓着赵上钧的衣袖,不肯放手:“我要回家,你听懂了吗?”
摇光发出一声突兀的啼鸣,振翅飞走了。
赵上钧倏然侧身,顺势脱下了外罩的氅衣,那衣袖还抓在傅棠梨的手里,而他手腕一转,那件宽大的氅衣一翻,将傅棠梨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只露出她的脑袋。
他的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揽过她,那种姿势,仿佛将她拥入怀中,是温存的,他生得很高,要低下头,才能和她说话,而他的声音也是温存的。
“为什么要走?留在这,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不好吗?”
“不好。”傅棠梨挣扎了一下,但被束缚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她眼角发红,睫毛上沾了泪,将滴未滴,如白露般脆弱,但她的声音却那么坚决,“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也给不了,我自有未婚夫婿,你不要为难我。”
赵上钧的手倏然缩紧,他勾起嘴角,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未婚夫婿?元嘉吗?你心悦他?”
那种冰冷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左右奴仆噤若寒蝉,一个个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傅棠梨却不肯示弱,她的眼睛沾染了泪水,却又明亮如火焰,漂亮得近乎耀眼,她清晰地回答道:“我心悦哪个,与你无关!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