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发卫老板,卫老板就要被千刀万剐,不告发卫老板,他在八百营的朋友们却又要死死伤伤。
如若卫老板没有把他绑在别院,他会如何做,他至今也想不清楚……大概也会和二公子一样疯掉吧!
而卫老板已经替他,替二公子做好了选择。
被软禁在别院的那几日,张一笛焦灼不已,度日如年。
他不知二公子安危,也不知几日后的骊山狩猎又会如何收场,谁会死t,谁又会活。
卫老板却似乎一点也不好奇,甚至倍感“无聊”,每日都要来他房中坐坐。刺杀事宜已经安排妥当,卫老板对结果似乎并不在意,仿佛无论大仇得报,亦或身死,他都不会太高兴,也不会太难过。
那是卫老板的“最后一程”。
卫老板走后,每每回想起那几日,卫老板一袭白衣坐在罗汉床上静静喝茶的模样,又想到他满身伤痛与污秽,被扔在乱葬岗淋雨的模样,张一笛心里都说不出地难过。
卫吉走了上来,隔着一层纱帘与周祈安对望许久,却又相顾无言。良久,他推开了一旁包间门道:“进来,坐下慢慢说。”
四人在包间圆桌围坐下来,堂倌进来奉茶,奉完便出去了。一别大半年,这大半年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乍一碰面,竟不知从何说起。
卫吉率先开口道:“你们又是怎么了?我们的人在关中看到通缉令了。”
周祈安实在不想再回忆一遍,于是看向了张一笛道:“你给卫老板说说。”
张一笛应了声“是”便开始滔滔不绝。卫吉碰上没弄懂的,便又打断一笛刨根问底。离开长安也不过半年光景,再次听说长安之事,竟已是恍如隔世。
周祈安亦如是。他勉强听了一会儿,听到他“二进宫”那一段,便连听都不想听了,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他来到了酒楼后院,院子里新雪覆着旧雪,脚步踩在上面,发着“咯吱咯吱”的声响。踏着卫老板家的地,他心里莫名有点踏实。
他磨蹭了一会儿,约摸过了一炷香时间,再次回到了包间时,卫吉已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桌上饭菜也已上齐,说道:“先吃饭吧。”
周祈安拿起汤匙,又问了句:“大哥当时是怎么帮你逃出去的?”
“还记得江太医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不说江太医这次也跟着他们逃了出来,哪怕没有这一出,三年前长安政变,他身负重伤,江太医为了让他处于宕机状态,却仍“思虑过重”的大脑彻底关机,得到休息,于是一剂迷魂药把他迷晕了十日——自那之后,这位江无慵,庸太医,他便忘不了。
不过那一次,江太医的确帮他医好了,没留下什么病根,去年左臂受伤,也是江太医给他医好的。
此人的医术该如何形容……?只能说是挺魔性的。
周祈安道:“记得,他怎么了?”
卫吉说道:“他这人私底下有一个癖好,他喜欢研究毒。当然,也不仅限于毒,类似迷魂散、麻沸散,这类药物也都有涉猎……他喜欢拿猪做试验,几年前,他研制出了一种毒药,他想研制出一种能让人无痛死去的毒药,不断调试,配出来后,成功毒死了一头猪。这头猪死时并无太大痛苦,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只是几天后,这个猪竟又自己活过来了!”
“……”
卫吉说道:“他发现,这毒药会把人的脉搏、呼吸降到最低,降到近乎微不可察,却又不会真的把人毒死。剂量控制不好,挺不过这一遭,死掉的也有不少,可若挺过了这一遭,人就能活下来。”
“他在太医院做了三十几年太医,侍奉了四代郡主、无数妃嫔,宫里秘辛自然也听闻了不少。他知道这药有一个天大的用处,它能帮人假死逃生。”
那日在水牢,周权给他的便是这假死药。
“江太医找不到人来试验。这假死药,控制剂量是关键,剂量少了,脉搏降不下去,那便无法瞒天过海,可剂量高了,又有可能真的把人弄死。”
“江太医只在自己身上做过试验,不过每次也只敢一点点地往上增加剂量,有一次脉搏降到一定程度,鬼门关走过一遭后,他便不敢再试了。”
“但他行医多年,那次过后,心里大概也有了个数,剂量再增加一点,或许就能适用于一个体格、年纪跟他差不多的人。如果体格比他大一些,年纪比他轻一些,剂量就要再增加一点。”
听到这儿,周祈安心下了然。
难怪那几日,大哥明明已经救下了卫吉,可看着他在家里绝食发癫、疯言疯语、差点把自己饿死,却也一直守口如瓶,不肯告诉他,还叫他爱吃不吃,要定口棺材停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