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丧钟敲响。
祖文宇一身孝服,携百官跪在紫宸殿内,低头埋首,亲视含殓。
皇上已沐浴净身,穿戴好了寿衣、鞋袜,脖颈上的伤口也已被寿衣遮挡,可太监们手忙脚乱,仍不敢直视皇上龙颜。
燕王弑君那一日,他们来紫宸殿为皇上收尸时,皇上的眼睛分明是闭着的,可当天傍晚再去看时,皇上的眼睛竟又睁开了!
怒目圆瞪,格外骇人。
与他们一同前往的太监已经吓死了一个,活下来的也精神恍惚,宫里四处都在传,闹鬼了,闹鬼了!
自那之后,皇上的眼睛便怎么也闭不上,皇后试过了,琴儿试过了,太子不敢试,都没有用。
大家都在说,被自己委以重任的养子所杀,自然死不瞑目。
今日大行皇帝大殓,张叙安便道:“拿块白布盖上吧。”
皇上尸骨入殓,祖文宇跪在梓宫旁有些瑟瑟发抖。
他悄悄抬眸瞥了一眼,恰在此时,不知何处吹来一股妖风,竟把盖在皇上眼睛上的白布吹了下来。
那白布飘落在祖文宇膝头的瞬间,祖文宇大惊失色,“啊—!”地惨叫,整个人瘫坐在地,连连道:“爹,爹,爹……”他吓得手脚并用,忙往后爬,“我错了,我错了……别过来,你别过来!”
百官纷纷侧目。
王佩兰难以置信,这么个东西,竟是祖世德的亲生血脉,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班小公公忙跑了过来,把祖文宇搀了起来,说道:“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张叙安道:“皇上悲伤过度,意识不清,先扶皇上下去休息。”
班小公公忙把皇上搀了出去,过了片刻,又返回殿内说道:“皇上因悲伤过度,刚到邵阳宫便昏厥了,今日的守灵恐怕是……”
王佩兰知道祖文宇是借故不来,他只是不想没日没夜、不吃不喝地跪在这儿。
权儿在前线脱不开身,康儿又背了个弑君罪名,祖世德英雄一世,故去之时,灵柩前竟没有一个子嗣为其守灵。
王佩兰泪如雨下,替祖世德感到万分不值。
如果当年,她没有因旋儿的事与祖世德离心,多为他生养几个孩子,是否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或干脆掐死了祖文宇,也不至于会是这个结局!
回到了万福宫时,栀儿正哭闹不止,两个宫女拽着她,几个太监跪在她面前,哀求道:“公主,公主,太后娘娘说过了,公主不可以去……”
王佩兰走了进来,栀儿撞开了宫女太监,跑过来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爷爷?”
爷爷走了,奶奶却不让她去看爷爷最后一面,她还没有和爷爷好好地道过别。
“因为我是女孩子吗?”
“女孩子不可以给外公守灵?”
周惠栀眼眶红肿,泪如雨下。她眉头微蹙,眼中写着万般的不解与不甘,抬头盯着王佩兰,质问。
王佩兰垂眸望着她。
周权的脸,茵儿的脸,在栀儿面庞上往来交替。她是周权和祖文茵的女儿,她的身上始终流着将门的血。
王佩兰知道栀儿为何会平白无故问出这一句话来,她有些歉疚,只是此时此刻,却也没有余力去歉疚太多。
祖世德驾崩那一日,她哭昏了头,曾抱着栀儿不住地道:“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子?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子?你若是男孩子,爷爷就会把皇位传给你,你舅舅那个废物!孬种!就不会坐在那位置上霍乱天下!你爷爷就不会如此枉死!”
“栀儿,你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自那之后,周惠栀便一遍遍地问自己,她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如果她是男孩子,她就可以守住爷爷。
如果她是男孩子,奶奶就不会如此伤心。
如果她是男孩子,她就可以继承爷爷的江山,她一定会做得比舅舅更好!
如果她是男孩子,她就可以手刃仇敌,她会处死佞臣,绝不会任坏人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