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之人都看不懂吴铭的操作,唯有欧阳发拊堂大笑:“吴掌柜好耳力!那位琴师的弦上功夫确为本场最佳!”
这番话瞬间攫住了众人的耳朵。
欧阳发最擅此道,当即娓娓道来:“其起调三叠的揉弦技法已是不俗,待转至愿成双叠句,一手双音跳弓更是炉火纯青,一串十六连音急而不乱,真个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最难得的是,此人不仅琴技出众,且能收放自如,并不喧宾夺主,反倒衬得主唱的唱腔婉转动人,更具韵味。吴掌柜当真慧眼识珠,赏得好,赏得好啊!”
听完欧阳发的剖析,众人尽皆恍然,连那讨要赏钱的婢女也立时对吴铭另眼相看。
谢清欢和李二郎更是惊喜交加:师父掌柜的的修养和见识端的深不可测,不仅厨艺无双,于这丝竹雅乐竞也有这般深的造诣!
对师父的崇敬之情瞬间拉高到几欲五体投地的程度。
吴铭微微颔首,面上淡定,心里却苦笑:我能说我只是想和戏曲的祖师爷结个善缘吗。。。。。。
婢女捧着沉甸甸的钱盘回到戏房,转身进了刘师师屋内。
刘师师正对着铜镜扑着胭脂香粉,两个小餐为她梳理发型,更换新衣,预备下一场演出的妆容。
见贴身丫鬟红儿归来,她头也不回地问:
“那位居中而坐的青衿官人可还满意?”
她指的自然是欧阳发。
此人虽是张生面孔,但观其衣着华贵,镶金佩玉,显是初次来听她唱曲的富家子弟。
这等贵客,自然要想方设法留住,绝不能便宜了对棚的贱人。
红儿如实作答:“那位官人倒是赞了一声‘不坏’,只是赏钱给的不多,倒是李二郎出手阔绰,一掷便是七百文的厚赏。”
“只是不坏?”
刘师师轻轻挑眉,比起李二郎的厚赏,她更关心青衿官人的评价。
“是这般说的,他还说本场演出数孔大最为出彩,另一位官人还赏了孔大二百钱。。。。。。”
孔三传是艺名,班子里私下都管他叫孔大。
“孔大?!”
刘师师精心绘制的黛眉挑得更高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愠怒和讥诮爬上眼角:“啊!来看唱赚的客官,谁会在意嵇琴拉得好不好?定是一伙喜好断袖分桃的主。”
红儿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最看不得旁人夺了她的风采,断袖分桃云云只是气话,当不得真。
她垂首附和两句,岔开话问:“眼下数二郎的赏钱最厚,姐姐待会儿唱罢,可要请他入戏房当面谢赏?”
提到李二郎,刘师师眼中不禁掠过一丝鄙薄和不耐。
这个浑身浸着油烟味的市井粗汉,既无清贵出身,亦无风流才情,容貌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偏生每场必至,每每坐于最扎眼的位置,吼得比山魈还响,真真令人烦厌!
可规矩就是规矩。
她起身换上演出的戏服,珠玉碰撞的清脆声中飘出一句无奈的吩咐:“照规矩请他一请罢,把那位青衿官人也一并请进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个‘不坏’法。”
红儿应一声好,取了赏给孔三传的二百文钱,脚步轻快地寻至戏房角落。
“赏给我的?”
孔三传正用软布小心地擦拭他那把老旧的嵇琴,听得红儿言说赏钱来历,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进这个班子已有大半年,还从未得到过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