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惘然,到底哪一个才是梦?
册典之后的梁王,前呼后拥地回到东府。隔着浩荡的人群,他望见了成之染的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对他说,父亲如今,尽可如愿了。
成肃不语,挥袖风飘,红尘昼昏,如霆如雷。
一道细微裂痕从心底绽开,成之染拱手一拜,欢庆梁王的山呼海啸声,有如实质般压低了她的头颅。
震耳欲聋,目眩神迷。
其后接连数日的夜里,成之染频频梦到一个人,起初只是梦境中一团光影,渐渐地变得清晰。
狂风掀起了重重帘幕,有一人缠绵病榻,只留给她虚弱的侧影。
她不认识那个人,可直觉已经告诉她对方的身份。那个显赫的名字在心口呼之欲出,她却仿佛失了声,只是怔怔地望着对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那人的目光仿佛落在她身上,可是她看不清对方的容颜,只听他问道:“你已去过长安了?”
成之染颔首。
“好,好……”那人低语道,“这条路,你父亲比我走得更好。”
成之染想要分辩什么,却依旧无法发声。
那人只是望着她,似乎也并不需要她说些什么,昏暗罗帷间隐约传来一声低语。
“世人固然疑我骂我,可我,从不曾辜负皇恩。”
凝滞于心口的浓雾散去,成之染赫然睁开了眼睛。
第369章尚主
成肃既已回京,彭城重镇空虚。他上书天子,请以青州刺史杜延寿为北徐刺史,进号中军将军,督淮北诸军事,移镇彭城,以醴陵县公世子成修远为青州刺史,出镇广陵。
天子准奏。
成修远闻讯受宠若惊,又未免惶急,他不学无术,遑论为官理政。
“铜铃啊……”成肃望着年近弱冠的侄子,道,“凡事不经历练,焉能长进?”
他亲自为成修远挑选贤良佐吏,殷殷规劝中送人渡江北上。
成之染目送孤帆远影消失在碧空尽头,问成肃:“父亲要留在金陵?”
成肃道:“我要等桃符成婚。”
“在那之后呢?”成之染追问,“父亲去哪里?”
成肃似乎笑了笑,对她道:“自然是就国。”
成之染直直地望到他眸中,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无法分辨对方话中虚实,一股难言的巨大惶惑攫住她心口,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数日后又是孟元策婚期。因他是续弦,徐家也不便铺张,于是婚仪诸事从简,只请了亲朋故旧赴宴。
成肃前去孟府庆贺时,车马辚辚,冠盖不绝,孟元策亲自出迎,想要行大礼,被成肃一把拉住。
“你我既定了儿女亲家,如今又姻娅连枝,何必讲究这些俗礼!”
孟元策闻言慨然,在同行人群之间望见成之染,一时间百感交集,喜宴上推杯换盏,不由得多饮了几许,沉沉双眸中满是醉意。
许是喝晕了头脑,急管繁弦的喧闹之中,孟元策持盏上前,一手拍上了成肃的肩膀,令座中众人悚然一惊。
欢声笑语似是顿住了,人人望着他,不由得捏了一把汗,生怕此举引得梁王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