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将军。”成之染微微一笑。她数月前才生了孩子,至今忌酒,向宗棠齐赔了不是,以茶代酒。
宗棠齐自知考虑不周,颇有些讪讪。
成之染不以为意,叮嘱道:“如今慕容氏放任叛党作乱,只怕是狼子野心,劣性不改。河南有赖将军镇戍,慎勿掉以轻心。”
宗棠齐慨然允诺。
成之染略一沉吟,问道:“并州刺史薛会宁,近来如何?”
薛会宁固然是有功之臣,可孤悬于河曲之地,到底难以让她安心,更何况成肃。
她难免担心,以她父亲那般多疑的性子,保不齐要拿薛会宁开刀。
不过根据宗棠齐的了解,这位并州刺史安分守己,在河曲拒敌,并无异动。
成之染颔首不语。
酒过三巡,宗棠齐有些醉意,问起了家事:“我侄女与柳家成婚数月,不知如今过的怎么样?”
他两家这桩婚事,人人都称说门当户对,宗寄罗十分满意。毕竟柳元宝为人忠厚老实,得偿夙愿才知道苦尽甘来。
宗棠齐稍稍放心,他远在洛阳,对金陵之事实在是难以看顾,仅凭一个宗冶在金陵,他总担心有疏漏之处。
“柳家不会亏待十三娘,”成之染笑道,“早知道此行会到洛阳来,我该带十三娘随我走一趟,也好让你们叔侄相见。”
宗棠齐虽也遗憾,不过宗寄罗如今成家,今时不同往日了。
南阳宗氏满门诛灭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他固然一夜痛失亲眷,宗寄罗那时只有十几岁,比他更不知孤弱几何。如今了却了终身大事,将来的日子还有无限希望。
宗棠齐感慨今昔,对成之染道:“她也不容易,是个苦命的孩子。”
成之染宽慰他道:“十三娘与我至交。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亏待她。”
宗棠齐称谢不已。
日暮宴罢,客散筵空。成之染独独留下,与宗棠齐在小轩中驻足。
宗棠齐见她有话要说,顿时酒醒了大半。
果然,成之染问道:“郎君不知道我在彭城,监禁东海王,为何只给彭城送信,不给金陵送信?”
宗棠齐如实答道:“事出突然,金陵太远了,来不及处置。”
成之染并非要与他兴师问罪,摇了摇头,道:“赵兹方刺杀梁公,郎君知道罢?”
宗棠齐苦笑:“先前不曾听闻,如今知道了。”
“郎君怎么看?”成之染侧首问道。她的目光平静极了,如同一汪古井,将万千心绪隐没其间。
宗棠齐犹豫了一番,有些话本不该他说,可是……他面前的人是成之染啊。
他摇了摇头,道:“自从李劝星败亡,我于世事已无所关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不能长成参天大树,唯有陨灭的下场。”
成之染颔首:“郎君看得通透。”
宗棠齐负手立于轩前,望着沉沉夜幕中,一轮黄金般璀璨的缺月,不由得叹息一声:“世路艰难,不得不如此啊。”
成之染也抬头望着那缺月,流云淡薄,萦绕其间,忽明忽暗。
他说的没错,世路何其艰难,而她所选的路,当真是心中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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邈远的鸡鸣响彻洛阳城,寒寂城池渐次苏醒。数十轻骑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从东阳门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