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礼弘转身望向层峦叠嶂的山林,“此番北上,我虽有私心,但更多的是想摆脱世家文士的桎梏,以手中长剑,护我大云河山。”
夜风掠过他的广袖,猎猎作响,“这些年来,我朝边境屡遭蛮族滋扰,皆因我朝重文轻武。安氏既为世家之首,自当以身作则,重振太祖时的铁血雄风。”
姜采盈凝视着他挺直的脊背,眼底泛起涟漪。
“倒是本公主浅薄了。”她忽然轻笑,霜白的唇间呵出白雾,“安侍郎有此胸襟,当为天下士子楷模。”
二人相视一笑,月光流转。往日那些儿女情长,此刻都化作了山河映照下的微尘。
接过他手中的披风时,姜采盈的指尖触到安礼弘的手掌,寒意传来。他有些惊诧,“公主,此处风大,您还是不宜久待。”
“嗯,你说的对。”姜采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嘴唇也止不住有些泛白地抖着。
两人告别后,姜采盈首先下了坡。揽月远远地见了迎上来,将她搀扶进了马车。
“公主,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吧。”
姜采盈接过茶盏,放在手心里暖着,又喝了一小口,身上果然暖了些。抬眸,却见揽月又用心疼的眼神瞧着她,“公主,这十多天您都瘦了一大圈了。”
“是么?”姜采盈摸了摸自己的脸。
揽月嘟囔着,“这些天,您都没睡好,眼下乌青都聚了一大块儿。”
“行军时期,不比平日里。放心,我还撑得住。”窗外寒风咧咧,火把跳动着,他们扎营的地方还是人声鼎沸。
姜采盈掀了掀帘子,而后问道:“揽月,你去看看何老的营帐在何处?我有些事,想找他商议。”
“公主!”揽月抗议,“您连日赶路,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姜采盈不欲浪费时间,眉心一拧,沉声道:“快去。”
揽月也不敢再拗,老老实实地去了一趟折返回来,“公主,何老正与手下副将在商讨三日后夺回堰城之事。”
姜采盈掀开帘子,“陪我去一趟。”
“是。”
营帐之外,传来将士的通传,“报,何将军,公主在帐外求见。”
“快快请进。”
虽然何冉心中不清楚公主殿下一介女流为何要旨意请旨北上,也不知她为何要来这议事的军帐之中,但他还是保留了一个老将的风范,对她很是客气。
可他手下的副将,心思却藏得没有何冉那般好。
沙场将士,向来只崇尚军功战绩,对于权势之谄媚远不如朝中文官。更何况,将士们最讨厌的就是门外汉在沙场上指指点点。
即便她是公主,也不例外。
姜采盈并不追究,在免过虚礼后,她向何冉开门见山问道:“何老将军是不是打算三日后,发兵围城,夺回堰城失地?”
此言一出,满帐哗然。公主殿下竟将战局料得分毫不差。
见她认真,何老也坦诚,“末将确有此意。”
姜采盈却摇摇头,“何将军,我希望明日我们能加快脚程绕道邳州,自淮水北上,插进北梁都城的腹部”
她目光坚定,拔起旁边一副将的腰间佩剑,往地上沙盘的某一处一点。一瞬之间,帐内寂静,徒留利刃出鞘时的铮鸣之声,轻轻颤着。
何冉双眉高高蹙起,不发一言。
众人也沉思着,脸色凝重帐内气愤有些压抑。
须臾之后,姜采盈心中如雷,连话也退缩了些,“何老,各位将士昌宁此话,是否太过荒诞?”
这几日,姜采盈时时刻刻都抱着地图与兵书研究着,她明白,此战虽有可能止兵戈,却容不得大意。
万一拓跋涣没被唬住,大云朝北境可能就要从此被撕开一个口子,边关百姓要永不安宁了。
“不不是。”何老微微咳嗽,缓过神来,“公主,可曾学过兵书要理?”
姜采盈答道:“儿时,听父皇说起过一些。”
“怎么,诸位将军,”姜采盈指尖轻抚剑柄,“此计不成么”
“不,不是。”何冉盯着没入沙盘的剑锋,虬须下的肌肉隐隐抽动。
“只是觉得,公主此举甚妙,让我不禁想起当年大司马奇袭六州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