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骗你做什么。那家伙把我招来,不就是想把这一屋子弱小丢给我照料,再像今日这般无牵无挂全身而退。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我上辈子又不是欠他的,专门给他擦屁股。”话糙理不糙,说的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
公子哥站在一边听着,觉得这夫妻俩肯定是脑子有什么大毛病,忍不住插嘴,“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对方是谁?叛军头目、地头龙、土皇帝,是你们两个光想想就能触及到的人物么?别人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就当不知道这回事。你们倒好,恨不得与他黏在一块儿。”
“我们只是帮他,又不是抢先一步把人灭了。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麻烦。”赵野如是说。
章絮总算听到一句顺心如意的话了,胸口的郁堵骤然消逝,连忙附和道,“上次那回事,我吃的亏还不够多么?与其去帮那些不知道报答的人,扶不起的阿斗,不如帮关大哥这样能为百姓做点什么的。”
“他就是个破耍剑的,能为百姓做点什么。”
梁彦好是真不希望他们两个掺和进来,秀气的眉头一紧,将车轱辘话全倒出来,“我都跟你
们说了,这是他的私人恩怨,就跟容吉要杀那匈奴小子一样,你们别把事情看得那么有意义。”
女人却在这三言两语中打定了主意,扭头回答,“杀一个人确实没什么作用,可得看他们杀的是什么人。那韩遂是寻常人么?须卜猾勤又是么?明摆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你怎么能说没用。”
公子哥头一回遇上说不明白的,白着脸来来回回看了两人好几眼,愣住想不出一句好话能叫他们放弃,只得甩了甩衣袖泄气道,“这回算是遭你们身上了。”
第119章剑断没有青玉,你什么都不是
刺杀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关逸初来乍到,对金城的事情都不熟悉,如今能做的就是打探情况,夜里不睡在屋顶上待着,瞧瞧韩遂住的府邸守卫情况如何,白天打扮成过路的闲杂人等,去街口上蹲守。
实际上他连韩遂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这会儿谈刺杀,实在痴心妄想。
所以你问,为何现在就把话同他们说明白。不过是他对桌上的那几个动了感情,有些舍不得,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诫自己,他们不是一路人。
关逸与赵野一般,无父无母、无兄无姊、无弟无妹,更是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的单身汉,活在世上四十余年,这心早就冷得跟块千年不化的冰似的。
可这会儿坐在屋檐上,听见下方传来他们吵闹的动静,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迈不了一步。
楼下几个人里,当然有没被他骗过去的,赵野从始至终都知道他没走,刚出门就翻上了屋檐,但他没戳穿剑客的脆弱,反倒等众人都歇下了才带着两壶酒来找他。
“你是好,走得干干净净。要我给娘子骂的狗血淋头。”赵野的动作与他一样轻,有时候他都分辨不出来他们两个谁的武功略胜一筹。
“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你小子等着享福。”关逸也没犹豫,接过酒就咕噜咕噜往喉咙里倒。
赵野没接话,他可以理解关逸,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方才我与她说的,不是假话。我能帮你。”
剑客半倚靠在瓦片上,用食指拇指捏着那忠酒,不知在想些什么,推拒道,“你别总是丢下她一个人。”
“你不信我?”糙汉哼笑,从他腰间抽出了那把青玉,握在手心简单把玩一番,又邀请道,“不如你我再比一回,我执青玉,你拿吹雪,堂堂正正地再来一回。”
比武喝酒一直是男人们的浪漫,赵野看得起关逸这个对手,关逸也瞧得上他这个兄弟。
“比什么?我可不要你的命。”关逸已经很久没用过吹雪,那把只有三尺长的断剑不该拿来应对真正有实力的。
“我输了,这刺杀你一个人去干,是生是死我不再理会。若我赢了,趁着月色正好,你我拜一个异姓兄弟,以后我称你一声大哥,也算是在这江湖中有人了。”赵野说罢,拿起青玉往另一边走去。他是认真的,他终于有了要与剑客一较高下的理由。
关逸还躺在原处,仰头往肚子里灌酒,想醉,想忘记这一路上看见的人世纷扰,可喝得越多就越发不舍。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迷失了,陷进情与爱的陷阱里。
“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不碰女人,不与她们睡觉,就不会被感情牵绊。”为此他不知道拒绝了多少痴心想要跟着自己的女人,“谁知道会栽在你们几个手里。”
关逸饮完酒,仔细地将酒盅搁在屋脊上,不像那些没品的,随手把陶罐往院子里砸去。而后轻瞥他一眼,举起右手反抓住吹雪的剑柄,用力一拔,将它从剑鞘里抽出来,“若是我胜了,你得答应我把他们送去该送的地方。”
赵野只觉得此景过分熟悉,那日初见,二人定下的誓约也是如此,岂料今日全反了过来,变成对方恳请自己。
“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话未说完,赵野收了嬉笑怒骂的神情,反转剑身,轻踏两步往关逸的方向刺去。
软剑破空,传出清亮的声响,要院中收拾箱子的梁彦好也注意到这里发生的。
但他没喊其他三人出来。公子哥自家道中落后愈发明白男人们要背负的责任,于是撇下手中的麻袋,冲他们吹了一声哨。提醒他们这场比武仍是有人见证的。
“吁——”口哨声落,鸣剑声起。
“当!”两柄利剑在屋脊一侧交汇,两人隔着剑身向往,脸上露出的竟然是轻松愉悦的神情,好似今日一试不过小打小闹,方才所立下的约定也只是梦呓那般。
“你会用剑?”关逸总是能在他身上找到让人眼前一亮的秘密,兴奋道,“为何第一次同我比试时不用?”
“一柄剑值多少,过千,上万,我全身上下值钱的都拿出来也换不起一把好家伙,为何要用?”赵野出身穷困,向来是手边有什么用什么,哪怕是从已经死去的匈奴人腰间拔刀来用,也是不介意的。
“许久不用也能使得这样好。”关逸双眼发亮,盯着在月色中被撞击得左右摇曳的吹雪剑,惊叹道,“青玉柔和,剑身软如鞭,易挑不易砍,我从不用它与人正面相碰。谁曾想,在你手里它竟能发挥如此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