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每句话都在勾起她最痛苦的那段回忆。
“为什么要找徐尚文?家里不是还有弟弟妹妹在吗!”
顾应州嗤笑了一声,
“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你跟他相处了二十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吗?你弟弟辍学以后就不管他了,你妹妹,就算是把自己卖了也还不上钱,所以也离家了。他找不到人了,只能求着徐尚文看在你们八年婚姻的关系上帮他。”
“徐尚文倒是个善人,他替你父亲还了一笔债,还给他找了一份相对稳定的看门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是足够他养活自己。还有你妹妹,他引荐你妹妹去牙科医院当前台……其实你前夫对你很好,哪怕你们离婚了他都还想着你,你为何想不开要离婚?”
张静香听着,先是气得把牙都咬得咯吱响,等到顾应州讲到后面,她却出人意料地平静了下来,仿佛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而她也已经习惯了周围人这一套说辞。
她坐直了身子,脸色很白,却又平静。
她用手将垂落下来的碎发拨到耳后,别好了,才开口,“这些话,都是徐尚文告诉你们的吧。”
她语气笃定。
事实上晚上去徐尚文家时,徐尚文根本就没跟他们聊几句,倒是徐青舞说了很多张静香的坏话。顾应州刚才讲的这些,是他自己找人查出来的。
他对徐尚文的为人心中门清,会在张静香面前这么说纯粹就是故意。
没听到面前的警察说话,张静香笑了声,有些苦涩、更多的是怨恨,“我就知道,哪怕是离婚了他还是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你们所有人都当他是个好人,只有我!只有我这个跟他朝夕相处八年的这个女人才知道他有多恶毒!”
“没错,我跟他结婚是我占了大便宜了,我做过陪酒也干过不少在你们眼中见不得光的事,嫁给他这样学历高家世好的男人是高攀。可最初就是他来对我示好的!他在我没钱吃饭的时候把自己的便当给我,下雨我忘带伞的时候主动开车送我回家,还邀请我去他家里看电影,跟我讲很多那几部电影的典故……我是很傻,那年我不过也才二十多岁,我爱上了他,哪怕后来知道他有女朋友,他给我的便当其实是他女朋友给他做的,我也还是割舍不下。”
“人都会犯错,阿sir,那年我是当了小三,最后徐尚文跟未婚妻分手,我没多久就跟他结了婚。但是你们也是男人呐,你们难道会不懂男人什么想法吗?要是他不想,靠我一个人勾引又有什么用!跟他结婚的事情我认栽了,他妹妹、他家邻居都把我当成上位的小三,私底下骂我是个贱人,我都认了,可为什么我一个女人要承担下所有的错!徐尚文就是个两面派,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外人面前怎么说我,之后的那几年我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个只想着往家里送钱,在他家里懒得出奇、还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的贱女人!你们见过他,他跟你们是不是也那么说?”
张静香的眼中酝起了眼泪,眨眼间就掉下来渗入衣服,她很快就自我否认,“不,不对,徐尚文是不会跟你们说这样的话的,他只会做出一副对我很好的样子,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应该是徐青舞吧?他的那个妹妹从来都不会尊重我,而她最听她哥哥的话,她哥哥也从未在她面前替我解释过一句!”
“我跟徐尚文的婚姻走到尽头,外人都以为是我变了心,其实从
第三年开始,
我们就没有性。生活了!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只可惜他做得滴水不漏,我一个整日待在家里的女人抓不到他的什么把柄。”
话说到这里,张静香自嘲一笑,“很厉害吧?这个男人在外人面前是顶好的人,只有我知道他是恶劣的,他忽视我的所有诉求,让我变得越来越不像个女人,他跟我维持婚姻关系不是因为爱我,只不过就是需要一个妻子跟他扮演好模范夫妻而已,但凡我表现出不顺从他的样子,第二天外面铺天盖地就都是我的谣言,说我贪心不足蛇吞象。太累了,那样的日子真的太累了,就连我跟别人解释都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们只愿意相信徐尚文是个好人,因为他在那些人面前时确实很好。”
“你们不会觉得他安顿我妹妹真的是为了我吧?他就没有真正爱过我,或许当年有一点感情,可早就伴随着新鲜感的淡去消失了。他需要一个妻子,一个好控制的女人来维持自己的形象,只要他想,很快我妹妹就会变成第二个我的。”
说完这些,张静香安静下来了,手脚也不再抖动,她的情绪平静了一些。
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好多好多年,以前一直找不到人可以倾诉,现在当着警察的面把这些话、把徐尚文的真面目都说出来,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轻松。
就像是多年来压在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移开了,她不用再费尽心思隐藏自己的过去,也可以大声地说出自己的苦难。
可能眼前的这两人根本就不会相信,像桂林街梧桐树的其他人一样,把她当成一个疯子,但是都不重要了,再不说她才会发疯。
张静香坐在椅子上,观察着桌边两个警察的反应。
出人意料的,他们并没有用怀疑的眼神看她,更没有像曾经倾诉过的对象一样骂她是白眼狼。
他们只是淡淡的,用一种能透过她的眼睛直击她内心的眼神注视着她,洞悉着她。仿佛刚才她说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顾应州沉吟了许久。
就在张静香以为审讯已经结束,他们不会再问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不咸不淡道:“你妹妹没有变成第二个你,夜光才是。”
张静香呼吸一滞,浑身血液都跟被冰封住了一般,令她傻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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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室里,刚才发生在审讯室的那些对话全落在了夜朗明跟他母亲的耳朵里。
抓着夜朗明的两名警员感觉自己就像是抓了一头老黄牛,不对,更像是斗牛,因为隔着一层玻璃,夜朗明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一墙之隔的张静香,他的呼吸已经粗重到两名警员觉得那是持续性的噪音的程度。
不夸张得讲,现在他们要是敢松开夜朗明,下一秒他可能就会直接冲过去砸碎玻璃,再把张静香拎起来打一顿。哪怕她是个孕妇,怀的还是他的孩子。
夜阿婆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她还坐着,脸上的表情茫然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