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也看过来,神色愕然,似乎没料到茶馆里就有凌景宗的人。
见讲述被打断,何承息缓缓舒一口气,神色温和下去。
他道:“慎言。”
此言一出,仿佛凉水当头泼下,说书先生眼中的酒意顿时烟消云散,清醒过来,打了个哆嗦。
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他连忙冲着何承息的那个方向作揖。
“老夫喝多了酒,头昏眼花,您海涵。”
何承息不再言语,无视众人打探惊疑的目光,兀自坐下,说书先生换了个故事讲,茶馆里气氛重新回归正常。
而他坐下以后,一旁的小师弟当即跟扭糖似的缠上来。
“大师兄,真有这么个人啊?”他问。
小师弟是师傅新收,天资聪颖,上下都很疼他,因此性格也比平常人率真一些,有什么就说什么。
何承息被他摇得没法,只能低声应了一下,随后道:“这算是宗门禁忌,大家都不提的,你知道了也当不知。”
小师弟愣愣地点点头。
对面的少女又问:“那他叫什么呢?姓余,余……?”
“余逢春。”
一个声音从另一桌传来。
三人均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身穿粗布衣裳,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身量,只有一双拈着茶杯的手足够漂亮,不似凡人。
何承息心中一惊,手已不自主地按在腰间武器上,语气平稳:“不知阁下是?”
闻言,那人转过身来,徐徐摘下斗笠。
粗布麻衣、芦苇草绳下,藏着一川风月,而最先被注意到的,是一双灿若繁星的黑亮眼眸。
“那位穆神洲峰主,名叫余逢春。”
他再次说。
第68章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
听他这么说,不光师弟师妹面露异色,就连何承息也怔了一下。
“……不知阁下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个名字?”
怔愣过后,何承息小心发问,手还没有离开武器,一旁的师弟师妹也意识到情况有异,脸色瞬间变了。
悟虚幻境,百年前是难得一见的藏宝密地,但经过妖族洗劫和百年战乱,早已成了一具内部狰狞的空壳,来这里的大多是些倒卖妖兽遗骨的散修,和宗门里出来历练的小孩子。
何承息三人的实力的这些人中算得上拔尖,但如果遇到个真有能耐的,他仨只有被人按在地上锤的份。
眼下茶馆里人声鼎沸,可他们四人周边却仿佛被开辟成了单独的小空间,连空气都要跟着静止。
无声的凝滞下,心跳声清晰可闻。
许久,那个坐在边上桌子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仿如冰雪消融,连周围若有若无的凌然杀意都跟着消失无踪。
“我叫江秋,”他轻声说,“百年前,曾与穆神洲峰主见过一面,故人身姿,难以忘怀。”
说罢,江秋从袖中取出一块冷铁锻造的令牌,手指轻弹,令牌便平滑地落在何承息面前的桌案上。
令牌不过手掌大小,雕刻纹路极其粗糙,大约便是几条曲线组合而成的简单图案,偏偏岁月流逝,在光洁的表面留下无数细碎的凹痕凸起,不难看出都是灵气留下的痕迹。
而在令牌背面,毫无装饰,仅有一段方形刻印,斩妖二字笔锋凌厉,边角上还带着一丝难以分辨的深红色,几乎能透出森然杀气。
这是斩妖令,原料取自煅宗山后最高最大的一块冷铁,只发给百年前的斩妖人。
凡持有者,斩妖除魔,百无禁忌,是正道盟友。
何承息万万没想到,在如此荒凉的大陆边陲,居然还能遇见与凌景宗有交的故人,且看这人的气度谈吐,修为绝不在元婴以下。
连忙收回按在腰间的手,何承息当即行礼,语气谦卑:“原来是前辈,在下何承息,失礼了!”
师弟师妹也跟着站起身,一边道歉一边自我介绍。
师弟叫程旭,师妹叫程沁,一母所生,又拜在同一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