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拂己伫了好一会,才稍微平复心绪,但脸色依旧铁青。
回到世子院书房,速喜即刻来报今日云窈动向,连和齐拂意的谈话也回禀得七七八八。齐拂己听完,唇角漾起一丝笑意,速喜和大安同时愣了下,有点瘆人。
齐拂己食指轻叩桌面,二弟亦挑明了喜欢她,她却没有避如蛇蝎,反而亲近二弟,帮他揉肩,和他说笑……
且她呢,还盘算晚上醒着,连夜晚那一半也不愿留给他。
是夜,齐拂己再入云窈闺房时,径直坐上床沿。云窈今夜依旧朝外沉睡,但身子睡得靠里些,几贴着墙,隔得稍远,齐拂己本能抬手伸臂,忽然睡梦中的云窈往外头挪了些,脸主动贴进齐拂己掌心。
他先愕然,而后心里涌起阵阵暖流,要是白日里她也这么乖就好了……
第36章第三十六章枕宿
那蛇又来云窈梦中,她皱了下眉,这次决定自己躲。
她朝着相反方向狂奔。
齐拂己手里,云窈的脸刚贴一会,就朝里滚,不仅对着墙睡,还远离他。
齐拂己哑然失笑。
他竟肆无忌惮探手去拉云窈,本来只想让她离近些,云窈滚过来却收不住,扑进齐拂己怀中,脑枕膝上。
齐拂己再次错愕,继而开怀笑出一声。
静悄悄的夜里颇有些突兀和响亮。
齐拂己已没了初探香闺时的戒备,不再一有风吹草动就远离——怕什么,这院的人都睡得很死,昨夜水声潺潺都没有吵醒一个。
他笑出声后不张望左右,专注盯着膝上云窈的睡颜,脉脉柔情,无限缱绻。
齐拂己手抚摸云窈的脸,想起“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又想“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他以手代梳,替她梳理交错夹杂在膝上的发,小心翼翼又极富耐心,怕扯着拉着痛,大多数打结处都一根根分拨,遇到被云窈脑袋压着的头发,就含笑托起她的脑袋,轻移发丝。
终理得青丝如瀑。
他五指一顺梳过,又捻起一缕,纠结半晌,拆了自己的发髻,也捻一缕,和云窈的发丝系上。虽然头发光滑,刚打个结就即刻散开,齐拂己却仍如少年般红透耳根。
他微笑凝睇云窈,欲念在今夜如潮褪去,却又涨起对另一种体验的期盼。
他解玉带,褪锦袍,大大咧咧反手甩至衣架上,和云窈的衣物交叠在一起。再褪鞋、褪袜,掀被躺倒,再盖上,和云窈睡在同一张床同一床被子里。
齐拂己只打算睡前浅啄一口云窈额头,唇贴上,却发现她紧蹙着眉,连额头都紧绷。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齐拂己疑惑,不假思索用指帮她抚平,捋了一遍又一遍,云窈的眉却仍皱着,直到捋出红痕才舒展。
齐拂己笑道:“睡吧。”
他掖被子,对着云窈阖眼,须臾,忆起云窈昨夜的眼泪,睁眼柔声道:“下回要是再哭,我就不心软了。”
他由侧身改为平躺,缓缓重闭上眼。
气息均匀,心内宁静。
身侧的云窈却比前几夜还不安,眼皮一抽一抽——她逃走了,那条蛇虽然没追来,但一直在她身边绕,盯着她,吐着红芯,呲着毒牙。
她觉得蛇就像高悬头顶的剑,未落但总有一天要落,比以往更紧张焦灼。
蛇在捉弄它的猎物,她始终未逃离它的捕猎圈。
齐拂己在丑时起身,虽眷恋不舍,但是再晚蒙汗药就要失效,他穿袜穿靴,整理锦袍,有条不紊,心里却想不知何时能在她清醒时与她同床共枕,最好比这回时间更长些,能相拥到天明。
云窈眼周起了极浅淡的青黑,连落玉都没察觉到,齐拂意却一见她就留心。
早晨,她给他揉肩,捶背,他闭着眼笑:“昨晚起效了吧?是不是一整晚想睡睡不着?以后别喝这方——”
“我睡着了。”云窈回说,十指仍在纳脊,不曾停下动作,反倒是齐拂意肩一僵。
“怎么会呢?”他没控制住,反问出口。
云窈继续揉肩,沉默着完成公主交给她的任务。
“你睡得浅还是深?有没有睡死?”
云窈咬唇,不知道怎么回答,若说睡死,她一夜噩梦波动,若说睡浅,又迟迟醒不过来。
云窈纠结了会,把所有事情如实相告。
齐拂意脸色愈来愈沉,撩眼看向云窈时却又努力使神色轻松,语气也轻,仿若说笑:“你每晚梦到的都是同一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