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张奢匆匆走来,“王焕率突厥右军,突袭并州。”
并州属河东道,王焕是预判到朝廷会调遣河东军救援,所以趁机偷袭后方,他得立刻过去了。
便是再多不舍,再多牵挂,他也必须走了。裴恕掖了掖被角,轻轻在王十六额上一吻,起身:“集合卫队,出发。”
迈步出门,想起一事,连忙又回头:“这药既然有用,有劳先生再制一些。”
“上哪里去再制?”吴启叹气摇头,“寻遍天下,也只能制出来一丸罢了。”。
“缺的药是孔公孽?”上次吴启说孔公孽几十年才能生出来一小块,极是珍贵,后来他查过,孔公孽乃是钟乳石的一种,虽然稀罕,但也并非绝无仅有,“太医署有,我已命人去取了。”
“不是那个,寻常的孔公孽找找总是有的,但这味药需要的是极寒雪山上,冰洞里长出来的孔公孽,否则便没有药效。冰洞少有,长钟乳石的冰洞更是万中无一,能长出孔公孽的冰洞,那就是万万中之一了。”吴启叹息着,“老夫找了整整半年,才找到半两重这么一块,只够做一丸药,现在普天之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块了。”
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又被窗外隆隆的战鼓声打破,裴恕顿了顿:“这丸药,能不能根治?”
“不能。”吴启摇头,“以夫人的情形,再续上五六年寿元总是有的,若是保养得宜,或者还能更长,就看能不能在此期间找到第二块孔公孽,再制一丸药了。”
他一定会找到,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他也一定会为她找到。裴恕抬眼,薛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守在门边。他走了,等她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薛临,一定很欢喜吧。
从前他想要她欢欢喜喜,与他相守,可守着她,看着她毫无声息躺着的这几个时辰,有些事,似乎慢慢变了。他只要她好好活着,像从前那样肆意张扬,如果天底下只有薛临能够做到,他是不是,也可以忍。
“我来过的事情不必告诉她,”冷冷向薛临道,“照顾好她。”
“裴相放心。”薛临郑重行礼,“仆祝裴相马到功成。”
裴恕快步走出去,牵过马,一跃而上。
大街上如星火璀璨,夜行的成德军点起无数火把。人声马声、兵刃声,盔甲碰撞声混在一起,奏出奇异诡谲的乐章,裴恕回头,在夜色里,最后看一眼她在的方向,跟着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薛临目送着,直到再看不见,这才走回去,在床边坐下。
帘幕低垂,她纤长的眼睫极细微的一颤,绵长平静的呼吸。
第76章既生瑜,何生亮
王十六在黑沉的睡眠中,模糊听见一个人的声音,那么熟悉,让人心安,思绪混乱零碎,想不起这人是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隐隐觉得,这声音,是她一直希望听到的。
像置身于无边的汪洋之中,冷,累,没有半点力气,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黑,唯有那个声音,是出口,是解脱。
是谁呢?想不清,靠不近,在彻骨的寒冷中蓦地感觉到了温暖,那人抱起了她。那么坚实,让人心安的怀抱,火炉一样,源源不断带她暖意,有什么东西喂进了口中,模糊嗅到了腥气,不喜欢,想推开,只是动弹不得。
然而这无边的汪洋也一点点被他暖起来了,不再只是冰冷死寂,王十六觉得惬意,甚至有一刹那,觉得回到了家。
她的家,南山。但这里分明又不是南山。是哪里呢?
咚咚,咚咚,鼓声在响,那熟悉的语声连着他带来的温暖一齐消失了,王十六开始焦急,她很需要那个声音,她一向不是很
有耐心,不擅长等待,她要立刻去找他。
可还是动弹不得,模模糊糊,有人搭上了手腕,不是先前那人,这触摸让她觉得陌生,加倍想要回原来那个,急切到了极点,猛地睁开了眼睛。
烛火摇曳,照出青纱帐幔细密的纹路,吴启手指搭在她腕上,正在给她诊脉,对上她的目光时,惊喜地叫了声:“夫人醒了!”
王十六说不出话,默默看他。昏迷之前的情形一点点回到脑中,薛临给她吃药,她吐了血,薛临抱不动她,摔了一跤。薛临呢,方才她期盼的那人,是他吗?
外面脚步声响,周青跑进来,风尘仆仆,两鬓尘灰:“娘子,你醒了!”
他去了哪里,怎么弄得这么狼狈?王十六想问问,还是说不出话,周青欢喜着又走了:“我去告诉郎君!”
为什么都走了,她找的那个人,在哪里?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王十六极力挣扎着,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微微动了下手指,吴启很快止住她:“夫人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得很,先喝点水,不着急起动。”
侍婢上前扶起一点,服侍她漱口,喂她喝水,王十六又尝到了口中的腥气,是什么,血吗?是了,她吐了很多血,所以才满嘴里腥气。
“这个药很有效,看脉象夫人的病根少说去了一半,以后好好调养着,若是运气好能找到药材再吃上几丸,病根就能全部拔除,跟常人无异了。”吴启拈着胡须,絮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