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柳清卿烧了又退,又烧。中间摄政王妃派人来请小姐去王府做客,也让李嬷嬷打发回去。柳清卿这回病情凶猛,老夫人和谢琬琰都来看过,连侯爷和二爷都派人送了补品来,谢琅却并未现身,一次未归。
朦朦胧胧,虚虚实实之间,柳清卿昏睡之际回顾了出嫁前的孤单冷落,也看到自己嫁人后的欣喜,失落和后来的幸福悦然。梦中像被温暖的花瓣托着,一睁开眼,却是一片凉意。
如同被最亲密的爱人将她从悬崖边推落,柳清卿又躺了两日,在彻底退热后便勉强起身,恢复往日作息。
无人知晓小姐遇见了什么事,只知大病一场后的小姐性情更加稳重淡然。病好后的小姐总是发着呆。许是近日天凉,原本总饭后去那棵柳树周遭走走,现在也不往那头去了。
也不去问大人踪迹,不问大人可要回来用晚食,也不关切大人旁的事。
接连十日大人都未回院中,倒是回了府,回府时却只宿在外书房。院里下人渐有议论之声,但因这些人都是后头跟夫人的新人,算是夫人的人,虽有议论但都是暗自祈求夫人可得坐稳正妻之位。
李嬷嬷也劝她:“夫妻二人总有吵闹的时候,莫成了嫌隙。两个支楞巴翘的活人哪能没不乐意的时候?莫往心里去便是。”
柳清卿静静注视着嬷嬷苍老的眼睛,这阳光一照,她才发现嬷嬷眼角的纹路如沟壑一般深。想来也是,嬷嬷随母亲去了柳府,没几年母亲就撒手人寰,嬷嬷在小应氏眼皮子底下护着她,将她拉扯大,想来已是心力交瘁,在她身边哪过了几天好日子。
她面上浮现恬淡的笑意:“嬷嬷可喜欢如今的日子?”
李嬷嬷一愣,不知小姐为何这样问,但下一瞬看清小姐眼里的心疼与怜惜,心里头瞬时跟人拿热火棍子搅了似的妥帖,让她眼皮子发热。她佯装没看懂似的豪爽笑道:“当然喜欢,如今这日子多么舒坦!老奴也是借到小姐的光了!”
柳清卿闻言敛眸,伸手握住嬷嬷已满是皱纹的手,饶是嬷嬷面上上了妆看着颇有精神,这双日日干活的手却藏不住往日艰辛,指腹缓慢抚过嬷嬷手上冻疮的瘢痕,手指上裂开的口子。
什么都没说,也好似都说了。
李嬷嬷已经泛热的双眼立刻就止不住的水意,又看小姐摸她手上难看恶心的口子,臊得脸上也热。她们主仆俩心有彼此,却很少这般粘腻,而且小姐怎能碰这恶心玩意?哪怕是她身上的也不行!李嬷嬷跟火烧似的浑身难受,想逃。她也看不得小姐哭。
趁外头有人喊她,李嬷嬷立刻抽回手猛然起身,站着嗫喏两声到底词穷没说出什么,脚底抹油跟泥鳅似的赶紧跑了,留柳清卿在原地。
等李嬷嬷都出去了,柳清卿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半晌后才看向院子里忙碌张罗、浑身是劲的嬷嬷。
“那便让嬷嬷余生都过这般好日子,可好?”
明知李嬷嬷听不见,她还是轻轻出声,正此时,仿佛有感应一般,李嬷嬷也回头向她笑,那脸上的皱纹像盛开的芙蓉花。
“嬷嬷,那边说定了!”她微微扬声。
隔得远,李嬷嬷根本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但见她是笑着的,也跟着笑的更开连连点头。
见她无事,李嬷嬷又去忙别的。待看不见李嬷嬷的身影后,柳清卿脸上浅淡的笑意便消散,她目光空洞,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的虚空。
近几日她想了颇多,只觉生活无趣。
嫁人前寄人篱下惹人厌烦,嫁人后仰人鼻息不得自已。
往常站在这院中,只觉浓情蜜意甜得很。现在仰头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啊,却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知谢琅许久未回,也知她病时谢琅也未回来看过一眼。若是放到从前,得哭成泪人。可经那冰凉的雨夜后,只觉得他未归甚好。
她不知如何面对他,好似也跟外头隔了一层水膜一般。
心里头乱得很,她应是感恩,谢琅到底将她从柳府捞出来。可一想明明以为已两情相悦,对方却暗中打算好三年后就要和离,就顾不得感激他了。
哪怕告知她一声呢,她又不会像恶虫一般赖着不走。
现下她在他眼中,会否也跟柳府那些人似的,瞧她是个累赘?
柳清卿整日都在想,她该如何是好。和离后她能去哪。
他对谢琬琰说怎知她无处可去?可她能去哪?
她真想去问问谢琅她能去哪!
谢琅说是三年,但并不作数,说不上过几日就要与她和离,她能如何?她根本没有回环之力,当然是尊贵的侯府世子说如何便是如何。
柳清卿人瘦了一圈,心里头也轻了。
柳清卿倒没甚旁的想法,只觉茫然不已,又觉这侯府无趣。经谢琅那冷口冷言那遭之后,这偌大的侯府都变得冷肃威严,令人难受。
她兴许是拖累了谢琅,若无她,谢琅能觅得合心意的佳人美妇。
只一想,许多事便说得通了。
怪不得成亲时不圆房,同房后也掐着日子,一月两次,断不多的。半点不想多碰她,好似她会脏了他似的。
想着想着,泪珠无知无觉地滑落。还是脸颊感受到凉意她才发觉,柳清卿连忙将眼泪擦干,轻叹口气。
原来,谢琅与柳许柳元洲并无二致。一想到这,什么都淡了。
她所求的,仅是有人能将她放在前头。
没人帮她,她也无人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