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双说是来还银子的,其实也怀揣着点小心思。大庭广众之下只是与裴大人笑着不卑不亢说几句话,甚至抵得上倘若她是个什么官家小姐。
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
裴今遥透过她的眼睛便能望进心里,一览无余。
苏寻双有一双从不掩饰野心的眼睛,而那双眼睛此时感受到了什么从余光瞥向四周收回安静地与她对视。
或许会让他人有些讨厌,但第一次利用裴今遥时,她做得绝对没这般外露。今时今日从头到脚,似乎都透露着让人皱眉心惊的神态。
至少她不觉得自己心里的这点鬼魅伎俩能瞒得住裴今遥。
若是个男子,像她一样低埃到需要靠精心策划来获取几分便利,裴今遥觉得自己会欣赏那个男子却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可若换成了女子,裴今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讨厌有野心的人,只是要看具体情况罢了,换成女子她不仅欣赏也更想看她究竟能借力自己的肩膀走到哪里。
“多谢你跑这一趟。”她接过钱袋打开看了一眼便清楚数量价值,几乎都是零碎银子铜板是苏寻双从俸禄中一点点省下来的。
她为什么会盗取钱袋裴今遥也从左阳和林奕暄那里旁敲侧击听到过,为了给同病相怜互相扶持的妹妹寻医看病。仗着些许拳脚功夫替人做事,谁料出师未捷被那人府上的护院撵着跑差点脱身不得,酬劳自然得不到,又正好撞上看着就锦衣玉食不知愁模样的裴今遥,阴差阳错下就动了手。
“是我该谢过裴大人。”这句话苏寻双说得还真心实意,“也多谢大人给了我能够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有告发我。那日我的确鬼迷心窍了……还,还少了大人一句道歉,我当时不知……”
裴今遥和她的身世就如铜钱,人尽皆知人手一枚。是贫苦人家积攒出寄予子孙的希望,是富贵人家抛之脑后的醉生梦死,是学子将之换成纸墨的刻苦,是官吏透过孔方映出的所想。
再疾恶如仇劫富济贫的侠义之士,或许都会盗亦有道的绕开她。苏寻双知道她是谁后曾夜不能寐的翻来覆去,她不禁会想裴今遥会不会也有生病难受之时?举目无亲孤苦伶仃之际她会如何?可转念一想,啊,至少她还有银钱——可银钱,终究买不回起死回生。
“你。”
裴今遥出声将她从不知何处的深思中拉扯出来。
“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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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将准备上疏的奏折完善好,烈阳早就没忍住收敛起余威与西边的柳树梢纠缠在了一起。
同僚有的早散值了有的磨磨蹭蹭半天跟她一样这才离开。
一路上聊聊公务聊聊朝中趣事,都是轻松愉悦的模样,可刚出了皇城还没到前门大街,同行的人就发现裴大人停下了脚步。疑惑回头一看,才发现裴大人愣怔着看向某处,同行人顺着看去只看见一个男子的侧脸。
那是个挺拔如玉般的男子,侧身负手而立微昂着头看向树梢,沉静又冷然,离得有些远可似乎能感受到男子淡漠的情绪。
“啊抱歉,我要先行一步了。”裴今遥匆忙道别,在同僚的目光下从容走向男子。
有裴大人挡着没人看清男子豁然转过来的正脸,只看见她亲昵抬手将掉落在男子发上的枯叶置之一旁,衣裳交错间隐隐看见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见男子笑开裴大人状似无奈,最后两个人并肩离去只留下的背影。
六七个同僚这才有了实感,原来裴大人真的喜欢男子!而她喜欢的男子也并非众人偏见中那般粉头白面、见不得光。
几人目光交错了,着实说不准是个什么复杂情绪。
但其实,裴今遥没他们想得那么甜。
顾长夜故意来接她,是她始料未及的,更意料之外的是他特意缩矮了些把自己变得跟她差不多身量。
什么亲昵地摘落叶,实际上就是隔得远了。裴今遥走过去还未质问他搞什么幺蛾子就实在没忍住伸手在他头顶发旋上按了按,比量比量。
“你这是干什么?”她不懂就问。
顾长夜略有深意地剐了她一眼,可惜裴今遥没看见。
“还不是为了……”若以他真实的身量体型跟裴今遥出现在一起,那还不被某些龌龊之人恶意断定是某人在弱势一方?可想了想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不重要,反正顾长夜还是没明说,只改口道:“算了,我乐意。”
裴今遥闻言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一变,似乎第一次得知他还有某种不可明说的怪癖。
有点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