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陶珑彻底明白了。
原来是吃了孙家这桌烧尾宴还不够,她这点开胃小菜也要拿来塞牙缝。
她轻叹一声,“行吧,我晓得了,会考虑的。”
陆修明笑了,“还需要考虑吗?我以为这就是您如今最好的选择。”
陶珑皮笑肉不笑道:“那也不能叫我立刻答应吧?我还以为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确实。”陆修明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快到时间了。”
陶珑看向台上,刽子手们已经开始磨刀,监斩官正端坐喝茶润嗓子。
陆家上百口人,一天可未必能斩完,只怕十几个人头下去,刀就要卷刃了。
她对陆家其他子弟和女眷没什么仇怨,不打算看完全程,之所以选在今日一早来,完全是因为,第一个杀头的就是陆昭。
哪怕陆家上下都不清白,陆朝远和陆昭也一定是黑得最彻底的两个,即便是凌迟都半点不冤。
那长长一串罪名,大约只有三分之一是陆家其他人、包括旁支和姻亲在内做的,其余的,都和他俩脱不开关系。
何况,若无他们父子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陆家人又哪有胆子和能力作奸犯科?
只有看到陆昭人头落地,陶珑才肯卸下心里那口气。
说陆昭,陆昭到。
他如今已经没有了“陆小大人”的意气风发,一身墩布似的囚服,背后有大片干涸的血迹,几乎成了半副盔甲;脸上污迹斑驳,额头正中还有块碗大的血痕,因为缺医少药,伤口溃烂流脓,看着十分可怖。
——算起来,这居然是陶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看着他的惨状,陶珑心里竟没多少快意,那些恨并未因陆昭的凄惨而减少,反而越发蔓延。
陶珑甚至有些茫然。
这就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要报复的人吗?
他是死了,一了百了,可自己呢?梁椟呢?朱清研呢?
他们这些为了复仇而活着的人之后要怎么办?已经逝去的人……也再不能回来。
多可笑,因为陆昭要报复梁椟,于是选择派人杀死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没有办法,如果说梁椟是一只要小心对付的马蜂,那朱清研就是一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蝼蚁。任何时候,对陆家父子这样权势滔天的人来说,普通人都是可以随脚碾死的蝼蚁,他们甚至不会记得朱清研的名字,最多在提起梁椟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哦,自己是对他出过手。
日头高悬,几乎叫人睁不开眼,刽子手高举刀刃,刃轮成了另一个太阳,刺得陶珑忍不住落泪,偏偏还要睁大眼,不肯错过任何一刻。
忽地,冰冷的寒意包裹住她的手,是梁椟坚定地将手握了上来。
陶珑一个激灵。
那刀被刽子手磨得银光闪闪,挥舞间,甚至有光斑落在人群中。
恍然间,陶珑感觉自己与陆昭对上了目光。又或许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梁椟和陆修明……总之,这满面死意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竟难得有了点活人气,鱼目般灰白的眼珠转动起来,瞪向了他们——
于是,陆昭很不体面的,保持着如此表情,人头落地。
鲜血四溅,人群爆发出一阵似惊叹似欢喜的高呼,陶珑甚至听到了陆修明的笑声。
等到人声褪去,陶珑问:“他看的是谁?”
梁椟道:“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总不会是我俩。”
陶珑也笑起来,“挺好,一想到他死不瞑目,我居然气顺了。陆修明,你故意的?”
陆修明打开扇子,借以遮掩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得意,“那可不?别说他,陆朝远都想不到,自己会死在我这么个玩意儿的手里……哈,没能叫他再多说两句,真不过瘾。”
顿了顿,他才有些幽怨地看向陶珑,“我说,陶东家您难得叫我一次,居然直呼其名?”
陶珑理直气壮道:“我只知道你姓名,不叫这个叫什么?”
不等陆修明说话,梁椟先一步开口,问:“走吗?”
陆昭的尸身和头颅已被各自拖走,其余要斩首的陆家人,陶珑一个都不认识,便道:“走吧。”
说罢,她也不再搭理陆修明,转身就往人群外走。
陆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