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无差,本质差距不小。”
“莫卖关子。”
李世民道:“看似皆为君上赐食大臣,殊为荣耀,然廊下食大多赏赐三品以下官员朝参后食用,每回有一百盘菜,三只羊,有时阿耶体恤众臣,会按时令供应各类水果。”
一百盘菜!简直是李小六的梦中乐园!
“那三品以上大官们吃甚么?”她又问。总不该官越大,越无饭可吃罢。
“他们吃堂食。”此刻正是开宴之前,诸臣还未毕至,因而趁此空档,李世民一五一十与她科普,“廊下食顾名思义即为围聚廊檐下用食,而一二品宰相们则在堂内用膳,故为堂食。”
李小六愈思愈不对。
“哥哥,你许诺我要吃廊下食,便是带我蹲在室外吃团餐?”原来用餐环境如此恶劣,她严重怀疑李二郎利用信息差,欺负小孩不懂。
李世民反问:“那你是宰相么?”
“……”李小六无言,忽听四下沉寂一瞬,随即群呼:“陛下。”
宫娥执扇随行,黄门簇拥下的李渊满面春风,笑摆双手,示意众臣不必拘礼,随即掀袍入座。
李小六朝上座瞧了瞧,只瞅见尹氏,亦华冠霞帔,坐于李渊身畔副位。
李渊眼观满堂群臣,欣然大悦,端盏小酌,眼神递予侍立黄门。
小黄门会意趋前,曲身侧耳倾听,俄而点头,两侧立时涌上一列艳妆舞姬,琵琶、箜篌、琴筝齐响。
李渊瞥李世民身旁尚有空位,惟李世勣一人已到场,其余人员似是未齐,遂问:“二郎僚属为何不见?”
他所指乃李世民所在陕东道大行台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诸臣僚。
李世民道:“回阿耶,诸公赴外地办差,现下尚在赶来途中。”
他闻报颔首,李世民本欲再言,但见李渊微醺瞳目半掩,已然沉于乐舞之中,便闭了口。
此时咚咚鼓声骤起,有一妙龄女子翩翩入场,衣红罗裙,金铃缀帽,伴随铿锵鼓点款扭纤细腰肢,婀娜明丽,惹全场目光吸引一处,无不啧声称叹。
“哥哥,这是甚么舞蹈?”李小六观得入迷,情不自禁戳戳李世民。
他却似陷怔忡,片刻后方回神,接话道:“此唤作柘枝舞。”
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柘枝舞!
李小六惊羡不已,未察觉李世民话音里潜藏的怅然。
然她很快发现了。
“哥哥是不是不开心?”笑容凝固,李小六偷偷侧眼去睨他面色,果然在那张开宴时尚晴空万里的脸上,窥出了深埋眸底的黯沉阴云。
李世民微愣,扯了扯唇,摇摇首:“哥哥未尝不快,小六快乐便好。”
“可是哥哥不快乐,那我也不快乐。”李小六搁下糕饼,严肃地告诉他。
李世民抚上她的脑瓜,取过一盘轻高面,递她一个置于手心:“哥哥无事,吃罢。”
他一脸讳莫如深,李小六只得按压疑惑,闷头啃咬,面粉细粒沿嘴角簌簌掉落。
但见空庭上又涌来一行舞姬,乐声愈发高昂,宛若颗颗珠玉坠盘,叮当哐啷,群下笑声盈座,上首李渊合不拢口,尹氏取壶为其斟满一杯,他随即端盏与裴寂把酒言欢,酣然畅饮。
“不知母亲若在,该是何光景。”蓦地,李世民幽然感慨。
这声叹息夹于乐舞声间,本是轻不可闻,却教一旁李元吉捕捉了个一清二楚。
“二哥,你这话何意?”他唇角翘起,瞥向毫不知情的李渊一眼,抬高声调,有意教满座君臣知晓。
李渊闻听动静,将眼视过来,随口问李世民:“二郎适才说甚么?”
“未说甚么。”李世民道。
李元吉陡然提嗓,字正腔圆,倏尔聚焦睽睽众目:“二哥,你说甚么若是母亲在天有知该作何感想,此是何意?莫非,二哥对阿耶有所不满?”
周遭霎时凝滞。
满堂死一般寂静,无人敢接只言片语。
李渊目里升起愠怒,沉面喝问:“二郎这是何故?”
李世民唇线抿紧,下颌因绷牢而微微发颤,自喉间滑出回答:“儿仅仅是思念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