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搂过好友的肩,以打趣口吻商量:“辅机通博文史,往后我这妹妹的学业就托付予你,如何?”。
李惜愿以为长孙无忌不会答应这门天降重任,然而他不仅同意了,并且如约前来。
“我以为辅机哥哥讨厌我,不会给我补课了。”她小声嘀咕。
“我为何会讨厌小六?”
“因为上回请你送我回家,你没答应。”
还嘲讽了她。好过分,李惜愿委屈地鼓了鼓脸颊。
耳旁半晌不闻话音,她未去瞧他神情,仍然垂着脑袋:“你不会是忘了罢?”
长孙无忌避重就轻,未直接回答她,掀了掀眸:“你很在意他人对你的看法么?”
“嗯。”李惜愿诚实回答,“我不想让别人讨厌我。”她惧怕孤独的滋味。
如他所料。
“那你下苦功夫读书,也是为了不想让唐公和二郎失望?”
“嗯……”她随即否认,摇了摇脑瓜,“还因为我也想充实自己,多学习学习嘛。”
“那我更希望小六愿意读书是为了自己,莫过于在意他人目光。”
“也可以这么讲,毕竟知识学到了还是自己的。”李惜愿终于抬起脑袋,“辅机老师,那我们今日先从哪本书开始?”
长孙无忌抽出手边一卷文牍:“小六先将《史记》这章通读,有读错的断句与音义我会随时纠正。”
窗外李二郎与李道宗路过,听闻屋内书声琅琅,李二郎不由勾笑:“还得是我给小六寻了个好老师。”
“二郎为何不亲自教小六?”
“为了家宅安宁。”
李道宗秒懂。
书房里李小六将一章读完,长孙无忌照例询问:“可有不会的?”
她将书递去:“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乃是《汲黯传》中一语,他很快作出解答:“大将军卫青入见时,汉武帝甚至会在解手时见他,丞相公孙弘来奏,武帝有时不会戴冠,但是他每次接见汲黯,都必会将冠帽工整戴好,以此表现对汲黯的敬重。”
“唔。”李小六大脑转着转着,忽然盘算出一个奇妙的问题,“那哥哥有时穿一条中衣就去找你了,难道是因为不够敬重你吗?”
这是甚么脑回路。
长孙无忌平心静气回答:“武帝踞厕接见卫青并不是缺乏敬重,而是与他亲近,小六莫歪曲司马公本意。”
“那……”眼见李小六还要暗戳戳打探无关内容,他及时作止,“让小六研读本篇字词释义,你会了么?”
闻言,李小六眨了数十下眼睛,睁圆了盯着长孙无忌。
他被这股直愣愣的目光瞧得不自在,偏过脸颊:“你光看我做甚么,我面上是有字么?”
“只是觉得辅机老师好看!”李小六笑嘻嘻。
“……”长孙无忌拧眉,“你再通读一遍书罢。”
原来李二郎遭受的是这等折磨,他今日终于领教。
初起时李小六诵书声颇高,精神气也足,半晌后音调却愈来愈微弱,至最后直接熄停。
长孙无忌诧异视去,却见李小六头一歪,脑袋深埋进厚厚的文牍里,早已呼呼睡着。
烛光下,女孩睫羽覆住眼角轮廓,如蝶翅般微微翕动,投落下丝丝缕缕的黑影,睡得正香。
他略略视过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唇畔轻挑,落笔书了一张纸,俄而起身离去。
……
“阿盈?”
耳畔由远及近,似从天外传来一道唤声。
李惜愿迷糊地揉揉双眼,目帘自昏沉中勉力掀开,须臾后,映入一张气质清俊、面白颊丰的男子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