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十五年前,他坐在他的面前,低垂着眼,乖乖地喊他“老师”。
十五年后,还是这样一个静谧的午后,年轻的圣阁下沉静地坐在那里,态度如一、恭恭敬敬地为他沏了一杯茶,认认真真地喊他——
“老师,喝茶。”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萨维尔想。
年长雄虫的眼里涌出些许怀念,到底没有拒绝学生的好意,从善如流地接过茶杯,低头啜饮。
茶水裹挟着恰到好处的温度,顺着喉咙流向腹腔。他闭着眼睛,在熟悉的味道里咀嚼到一点淡淡的苦,像是初春未熟的青果,在唇齿间经历了一整个夏天,由苦到酸,又由酸到涩,直到下咽的瞬间,才品出一点细若游丝的甜。
“星灵帝国市场开拓情况怎么样?”
“不太理想。”
诺厄实话实说:“文化差异太大,相比上个季度,这一季度的市场占比又有所回落。我们计划降低星灵分公司在高新科技领域的研发费用,下个季度的重心会进一步转向轻加工制品。”
不等老师询问,年轻的圣阁下又简单地报告了一番自己在工作上的各项近况。
从圣地说到公司,又谈起刚刚开幕的圣地巡礼。
仿佛他还是那个接受老师日常考校的学生。
“大家都很喜欢这一届的庆典活动,年轻虫们都玩得很开心。”想了想,又补充:“我还看到了莱西,他和柯林斯家的雌虫走到了一起,他们相处得还不错,等圣地巡礼结束,应该就能定下来了。”
“……”
萨维尔笑了一声,冷不丁开口道:“如果他知道这位柯林斯家的雌虫,原本就是我给他安排的雌君呢?”
“这取决于您想不想让他知道,不是吗?”
“你说得对。”萨维尔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谁也没有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阳光顺着窗台慢慢蜿蜒向桌角。萨维尔直起身体,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学生,眼底浮起一点浅浅的笑。
“什么时候猜到的?”
诺厄:“一开始。”
从遭遇那场意外的第一天开始。
只要确定了既得利益者,真相自然水落石出、一目了然。没有作为公司最高董事的雄虫默许,科斯塔家族不会轻易掀起对公司董事会席位继承法的反叛,而一旦明确了这一点,就能轻易将怀疑的虫选圈定在四位圣地出身的最高董事范围之内。
他自己、老师、唐恩·卡西雷尔,以及平民雄虫出身的伊戈尔·弗莱彻。
唐恩·卡西雷尔可以直接排除,作为公司创始虫的直系后裔,除非他本虫实在烂泥扶不上墙,雌虫们即使有心将其中一位雄虫董事拉下马取而代之,也不会蠢到在卡西雷尔家族的头上动土。
至于诺厄自己。
除非他和伊格里斯婚变内讧,又或者是意外从S级跌档到B级,被当做垫脚石踢出董事会的几率同样趋近于0。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的老师萨维尔·埃文斯联系其他雌虫,预备将伊戈尔·弗莱彻额拉下马;要么和真正和公司高层串通的其实是伊戈尔·弗莱彻,相对平庸的莱西·埃文斯,则是他们共同决定踢出局的虫选。
联系唐恩·卡西雷尔隐晦的暗示,和他从伊格里斯当初抓到的那位反叛军残党的拷问结果,答案俨然一目了然。
“是吗?”
萨维尔有些意外,随即了然:“你还是这么敏锐啊。”他感慨。又小幅度地挑了下眉,赶在圣阁下开口之前,轻笑着抱怨:“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说什么‘都是老师教得好’了吧?听起来怪嘲讽的。”
似乎没想到自己准备说的话会被对方先一步堵住,年轻的圣阁下呆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
稍显窘迫的目光却明明白白地证明:这就是他原本想说的话。
萨维尔:“……”
风吹动树叶哗啦啦的声音倏忽混进低低的、沉闷的笑声。
诺厄困惑地抬脸。
年长的雄虫止住笑,伸出手,动作很轻地揉了揉年轻雄虫的头发,像是感慨,又像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