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炸出来的花生米是香的,用手指捻去表层的红皮,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等待油脂的香气充盈口腔,再喝一口凉的茉莉花茶清口。
远行的前一夜,真是奇怪的时刻。
无论未来会有多大的期望,无论目的地是自己多喜欢的地方,在离别前的一刻,人都无法感受到纯然的开心。
有佳人送别的人恋恋不舍,没有牵挂的人如她,居然也少了几分劲头。
天上的月亮幽幽的,扁扁的,钩子尖到可以把人吊死在上面。
谢煜甩甩头,撇去心中的思绪,躺到床上,原以为今夜会被吵到睡不着,但还是在十五分钟之内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一早,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远方的天还是暗蓝色的,街上没什么人,去码头一看,她选的那只船队的船工们已经开始干活了。
码头上的活要力气,船工们穿得很少,上身只有一件单衫,下身穿着方便活动的短裤。
谢煜是买了货船上的一个仓位,又包了一艘小船的,属于不小的主顾。
见她过来,立刻有个水手一样的人进船去喊管事的了。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女人上了岸,走到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两个用油纸包着的油条。
“你就是包了船的那个年轻人,叫我老崔就好,你的船是我来掌舵。”她递了一根油条给谢煜。
谢煜接过来,也笑:“对,是我,我还有些东西,装货吧。”
有了船工的帮忙,她在不到两刻钟内就安置好了所有行李,马车也被运到货船上了。
她舒舒服服地坐在一艘如同现代游轮那么大的红木船上,看着船上的舵手在前船舱里支起一个小炉子,煮捞上来的河鲜。
只加了一点盐的鲜味在薄雾中冒了出来,闻到这个味道,谢煜的精神立刻就好了起来。
深吸一口带着冷气的空气,一点也不见外地讨了一碗鱼汤喝,谢煜端着碗站在船头,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江面,突然生出‘我是世界之王’的豪情。
果然,昨天晚上心情不好,有80%的原因都是因为那家客栈的花生米调味调得太烂了。
这艘船上除了船长外,还有四个船员,她回了船舱,一边喝鱼汤,一边和人家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是套话——这是她的习惯。
等到船长终于忙完了别的事情上船,她已经把四个船员家里有多少人,有多少只鸡都给问清楚了,自己的事情一分都没往外透。
就这样还被四个船员引为人生知己,约定好了等到了姑苏,就一起下船去喝酒。
船长是个老道的人,往船上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船员被谢煜哄得七荤八素了。
她倒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该多了解谢煜一点。
就也往船舱里一坐,问:“玉姐儿,怎么想到往江南去的,玩吗?几时回来啊,还坐我们的船?”
“不回京城了。”谢煜朗声说:“我要先去江南玩一圈,然后去岭南玩一圈,可能会绕路去西北,总之不回京城了。”
“怎么就不回京城了呢,京城可是好地方,多的是你们年轻人建功立业的机会。”
船长是个啰唆的中年人:“你也不想一想,什么江南、岭南、西北,这些地方的人不也还是削尖了脑袋往京城来吗?”
“我又不图建功立业,我就喜欢游山玩水,这天底下的名胜古迹那么多,我可以一个个看过去。”谢煜说:
“你想一想,那些山那些水,可能已经存在几百万年了,我和几百万年前的一个原始人站在同一片地方,多有意思啊。”
船长并不知道什么叫原始人,但很快就猜出来了,摇摇头说:
“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人离乡贱呢,再说了,你不会想自己的母亲姐妹吗?”
谢煜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搞邪术的母亲,搞养生的姐妹们,疯狂摇头:“都死了。”
她说话斩钉截铁,毫无悲伤之意,充满乐观之情。
船长被她噎住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过了一会儿才说:
“那你在京城就没有什么喜欢的姑娘?喜欢你的姑娘总有吧。”
谢煜将一块鱼肚肉上的刺挑出来,脑海中不期然地跳出沈长胤的身影,有些犹豫地说:“可能有吧。”
这下船长和船员们可都来了兴致,她们都是三四十成家的人了,最喜欢听这种小年轻的故事。
“说说,说说。”她们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