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也跟这感云寺一样老迈,他自感时日无多,召寺中弟子到跟前说话。
这是一座小寺,僧人不过三两,交代完后事,他将洛明瑢留下了。
方丈念了一辈子经,临了想把话说得明白一点:“这山寺已经朽败,没有僧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香客,它的路就到这里了,可是妙觉,你尘缘未了,佛祖不愿你枯守在这里。”
洛明瑢摇头:“沈娘子只是为一万两白银而来。”
“沈娘子如何作想是她的事,你不该欺骗自己本心,便是她来日离去又如何,你只向心之所向,不问得失,不瞻前顾后,如此方得自在。”
洛明瑢合掌:“弟子明白。”
后来,感云寺火起,他站在烈烈大火前,默诵经文为方丈超度。
也劝解自己,从前那些不如意都翻篇吧,他早已挣脱旧日阴影,想要什么,就去抓住什么,顺心而为,不计得失。
“怎么着火了,赶紧救火呀——”身后传来沈娘子的声音。
她不知方丈已圆寂,想要去水井边提水救火。
洛明瑢牵住她,道:“不必救了,这是师父的意思。”
沈娘子的发丝在跃动的火光里飞扬,面颊眉梢处映着暖光,将清冷的轮廓勾勒得温柔美好。
洛明瑢忘了自己有没有抱她。
但这大概是在梦里,他可以大胆将人拉入怀中,想把她揉进身躯里,期盼把半生孤独排遣。
“贫僧想,事已至此,那就不做和尚了。”
沈幼漓乖乖被他抱着,呆呆地问:“不做和尚做什么?”
“做你的夫君,做釉儿的阿爹。”
后面这句他没有说,可沈娘子也没有误会,洛明瑢那时确实想与她归家,自此一家人在瑜南城过寻常人的日子。
他们慢慢地过完一生,若沈娘子有什么未竟的心愿,他就陪她去办完,若沈娘子……只是为了银钱,不愿与他厮守,洛明瑢会尽力挽回,若挽回不了,不过就是多守着孩子等她一生罢了。
这样,就不会有遗憾了吧。
可惜雍都的搜捕打断了他的幻想,洛明瑢不得不违背对她的承诺,在禅月寺彻底遁入空门。
是他有负于她。
一夜旧梦纷扰,不得好眠。
—
洛明瑢一睁眼,沈幼漓正支着脑袋望着他。
“还‘玉面菩萨’呢,分明是花和尚,瞧着真脏。”她鄙夷地开口。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消细看也知可观之地。
不过是阳货打竖罢了。
洛明瑢神情并无半分波动,将僧袍往外拉了拉,“贫僧是男子,有些清梦也属寻常。”
他起身去净室洗漱,再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不变的是那家伙还在引人注目。
沈幼漓轻巧越过他,窜进净室里,待洗漱过,将帕子挂到架子上,拢好如瀑的乌发就要出去。
木门被“嘎吱——”一声推开。
“你怎么进来了?”
沈幼漓原还算镇定,二人勉强算夫妻,有名有实,昨天他还答应多还俗之后再说,倒不担心他做什么出格之事,这两日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可见高高大大的人围上来,她还是不免感到危险。
不过小小净室之中哪有她逃窜的空隙,才后退两步就被洛明瑢伸出的手臂挡住去路。
他将沈幼漓困囿在一臂之间,道:“沈娘子帮帮贫僧。”
“臭和尚,你赶紧滚出去,别在这儿消遣我!”
“解火之人就在眼前,贫僧还上哪儿去?”
没反应过来就被洛明瑢拉起的手,沈幼漓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扭着自己的腕子要挣,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