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你把瑞宁城换了名字,改叫栖棠城之后,还移了个海棠林,我便更害怕了。”
她苦笑一声:“可这寻人魂魄,比大海捞针还难!更何况那业火焚身,谁知道会不会将她的魂魄烧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谁能想到百年之期未到,那丫头自己就从火里蹦出来了!真是……”
年予竹听到这里,心中百感交集。母亲那看似冷酷强硬的外表下,竟为她默默做了这么多,筹谋了这么久。
她看着年宴清,忽然促狭地一笑,带着点撒娇般的埋怨:“然后您就顺水推舟,派我去接近她?打着如意算盘,想着若我没能再次喜欢上她,那再好不过,就算记忆恢复了,怕是也早就是陌路人了?却没想到你女儿我又一头栽进去了?娘,您这招……可真是够损的!”
捏了捏眉心,年宴清又道:“是啊,但那预言却让我又后悔了。万一是真的,我可承受不了。”
年予竹闯进她的怀里,低声呢喃:“谢谢娘,你放心吧。司少棠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年宴清一阵嫌弃,挣脱开:“记忆都在那玉佩里了!自己看去!我乏了,回去睡了!”话音未落,人已快步走向门口,只留下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
小院骤然陷入一片沉寂。月光如水银泻地,将青石板照得发亮,却驱不散这突如其来的冷清。
年予竹独自坐在桌边,掌心紧紧握着那枚温润微凉的玉佩,仿佛在触摸一段被尘封的、属于另一个“年予竹”的岁月。
曾经,她是那样抗拒恢复记忆。失忆后的这些年,她就像一个崭新的人,在魔宫长大,行事风格或许还带着几分母亲的影子,但性情、喜好、看待世界的眼光,都与母亲口中那个为了司少棠疯魔痴缠、寻死觅活的少女截然不同。
然而……
然而与司少棠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无声的细雨,早已浸润了她心田的每一寸角落。那个苍白脆弱却固执坚韧的身影,那双盛满孤寂与深情的眼眸,那些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关切……
司少棠身上有种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靠近,让她心疼,让她眷恋。现在的年予竹,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爱上了这个从业火里爬出来寻她的人。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拥有“现在”的司少棠。她想了解她的全部,那个她不曾参与的过去。那个十几岁就跟在她身边的、青涩懵懂的司少棠,是什么模样?她们是如何相遇?如何相知?如何……相爱的?
那些属于“过去”的年予竹和司少棠的甜蜜、争吵、欢笑、泪水……她统统都想知道!
好的,坏的,明媚的,晦暗的……只要是关于司少棠的,只要是她们共同经历过的,哪怕是最痛苦的记忆,她也想一并拥抱。
年予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探出一缕神识,如同最温柔的指尖,轻轻触碰那枚玉佩。
“……”
一夜过去。
年予竹坐在院中,太阳初升的那一刻,她也睁开双眼。
她猛然起身,提起裙摆朝司少棠所在的屋中奔去。
屋内,司少棠倚在床头,脸色比昨夜更显苍白,眼下晕着淡淡的青黑。
显然,在年予竹离去的后半夜,她便醒了,之后便再无眠意,独自熬过了这漫漫长夜。
门被急切推开,司少棠抬起眼。
看到冲进来的年予*竹,她眼中并无责备,反而努力牵动毫无血色的唇角,挤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却难掩眸中的黯然:
“你……要和你娘离开了吗?”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伤后的喑哑。
这一句话,如同滚烫的针,瞬间刺穿了年予竹的心防。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滚落。
她几步冲到床前,几乎是扑倒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司少棠单薄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那拥抱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也带着无边无际的后怕。
“你…你真是个傻子!”年予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我都那样伤害你了,你只是担心我会离开你?”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泪水与悔恨。
被她这样不管不顾地一扑一压,司少棠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呼吸也急促起来。
然而,她却不舍得推开这莽撞的拥抱,反而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上年予竹剧烈起伏的背脊。
“因为我在意的,从来就只有你啊。”
司少棠的声音轻如叹息,却像重锤砸在年予竹心上。
年予竹泪眼婆娑,抬手就朝她肩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记:“你就是个白痴!修士明明最重自己的气运灵力根基,你就任我拿你当个炉鼎修炼!司少棠,你还有没有半分自尊了!”那质问里,是滔天的悔意与不解。
“嘶——疼!”司少棠痛呼出声,眉头微蹙,却依然执着地望着她,“可若不是当年你带我回渡仙门,我早已埋在黄土里,更遑论踏上道途?那些修为气运,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怎会比你更重要?”
她喘息着,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只要我有的,只要你要的,只要你能开心,拿去便是,都值得。”
那声痛呼瞬间点醒了沉浸在激动与自责中的年予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