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年予竹眉头蹙起,年琼翠又道:“要不然你以为,前世连正眼都不敢瞧你的小古板,如今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现在你稍稍动动手指,她都恨不得把你拆骨入腹,吞进血肉里藏着才好。”
年予竹只觉得耳尖发烫。
“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年琼翠勾着人的尾音,轻飘飘落进她混沌的思绪里。
这句话在年予竹脑中不断回响,嗡嗡地震得她太阳穴发胀。
年予竹第一次见到司少棠,是在丹霞峰的暮春时节。
那时满山杜鹃泣血般红得灼眼,挺拔孤傲的少女却穿着一袭素白弟子服,独自站在悬崖边的老松树下练剑。山风卷起她束发的青色丝带,在满山的杜鹃花中格外扎眼。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刚入门的司师妹。
她有意与她亲近,只是司少棠却始终带着疏离,与她的那些对话永远只有三句,规矩得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
“见过大师姐。”
“大师姐近日可还安康?”
“那少棠就先回丹霞峰了。”
直到司少棠受难那日……
“翠姨,可我不想……不想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喜欢我,亲近我。”年予竹的声音中透着失落,但一想到司少棠因姚英吃醋的样子时,心底竟涌起一丝隐秘的欢愉。
年琼翠忽然轻笑出声:“傻丫头,情爱哪有那么多清清白白?你要是不救,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已化作万千光点。一只蓝翅凤蝶从光晕中翩然而出,翅尖还沾着未散尽的灵光。蝴蝶绕着年予竹飞了三圈,鳞空气中传来年琼翠逐渐飘远的声音。
“难不成要眼睁睁看她喜欢上别人,你才痛快?我还有事,先离开几天,你小心照顾自己。别着了年镜的道。”
说完蝴蝶便朝着远处飞去,徒留年予竹一人。
她捧起茶盏抿了一口,却发觉茶已凉透,苦涩在舌尖蔓延。放下茶盏时,喉间却又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回甘。
她原以为*这一世已然不同。初见时故意在司少棠途经的山道上佯装受伤,后来每每相处,她也都刻意放柔了语调。盼着她能关注自己,照顾自己,甚至是喜欢上自己……
可年琼翠的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所有妄想。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些处心积虑的温柔,与那精血种下的执念,本质上又有何区别?都是想要在那人心上,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呵……”一声叹息混着雨声消散在风里。
***
次日寅时三刻,晨雾未散,年予竹便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醒。她披衣起身时,瞥见铜镜中自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昨夜那场雨,到底让她辗转难眠。
“大师姐,年首阁请您即刻过去。”门外弟子的声音隔着门缝传了进来。
年予竹系衣带的手指微微一顿。那个本该永远低眉顺目的家奴,如今竟也配被尊称为“首阁”了。
她望着镜中自己骤然冷下的眉眼,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
三十七名族中精锐以血肉为盾,硬生生在围剿中劈开一条生路。她记得三姐姐将染血的储物戒塞进她手里时,断臂处的白骨森然可见,记得七姑姑自爆金丹前,回头望她那一眼中的决绝。
最终死的死伤的伤,只留下一个姚英和家奴活了下来,她赐家奴她的母姓改名年镜,凭着自己给她的丹药和还算凑活的修为,带她改头换面入了渡仙门。
要不是自己前世知晓了她的狼子野心,又有翠姨相助,怕早就成了年镜的垫脚石。
剑阁内,年予竹刚一迈入,就看到端坐主位的年镜俨然一副位高权重、剑阁首座的摸样。
年镜见年予竹踏入内室,膝头下意识地向前一倾,双手已扶住了太师椅的扶手。却在起身的瞬间顿住,瞥了眼一旁侍奉的弟子悠悠坐了回去。
这一切年予竹看得分明,她如往日一般对着年镜施了一礼:“弟子见过师尊。不知师尊唤予竹前来有何事相商。”
年镜俨然一副慈师模样,温婉笑道:“倒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掌门昨日又把金雷木送了过来。我实在是劝诫不动,只得勉强收下了。不知道予竹你是作何看法,要不要我再派人给送回去?”
年予竹看着年镜虚伪的模样,心中古井无波:“那就再好不过了。”
年镜的脸色瞬间阴郁下去:“可这毕竟是掌门送来的,我已是百般推辞,再送回去,岂不拂了掌门颜面。”
“那便收下吧。”年予竹声音淡漠,就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之事。
年予竹这般干脆的应允,倒让年镜一时语塞。她精心准备的威逼利诱之词全哽在喉头,嘴角的皱纹微微抽搐着,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见年予竹已转身欲走,她慌忙从太师椅上直起身子,扶手被攥得吱呀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