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晏云之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还来不及问,曲盈盈却已挺直了脊梁,快步走开了。
nbsp;nbsp;nbsp;nbsp;他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她从未如此决绝,如此莫测。
nbsp;nbsp;nbsp;nbsp;她也从未好好看过他。
nbsp;nbsp;nbsp;nbsp;晏云之低下头,望着井里的影子,他的影子。他的脸上有一道可怖的瘢痕。
nbsp;nbsp;nbsp;nbsp;另一个影子却徐徐走来,于是他看见曲星河的脸。曲星河病的再厉害,也仍然是一个美男子,病气只不过让他添了几分让人想要靠近和探究的欲望。他的脸却只会让人看了害怕作呕。晏云之忽觉这两张脸放在一起太过讽刺,于是他不再看了。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道:“云之,你睡不着么?”
nbsp;nbsp;nbsp;nbsp;晏云之道:“我这就去睡。”
nbsp;nbsp;nbsp;nbsp;“云之!”曲星河叫住他,“你是睡不着,还是放不下?”
nbsp;nbsp;nbsp;nbsp;晏云之道:“有什么区别么?”
nbsp;nbsp;nbsp;nbsp;“若是睡不着,我可以开服药方给你,可若是心病,我也没办法了。”
nbsp;nbsp;nbsp;nbsp;晏云之道:“我知道阁主是好心,可是她不爱我。”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道:“那又如何?”
nbsp;nbsp;nbsp;nbsp;他瞧着晏云之,道:“我已是这个样子了,牵机阁以后却要交给你们。我死了,她就算忘不了,也总要忘了的!”
nbsp;nbsp;nbsp;nbsp;晏云之浑身一震,猛地看向他。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怀疑曲星河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对曲盈盈全无情意。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这一声却已牵动肺腑,他咳了两下,缓了缓,道:“无论如何,她始终是我妹妹,若有那么一天……代我照顾好她。”
nbsp;nbsp;nbsp;nbsp;夜,已变得静了。
nbsp;nbsp;nbsp;nbsp;风声却紧了,断断续续地拍打房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也叫一屋子灯火风雨飘摇。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不得不起身关紧门窗,夜里却似飘来一丝香气,叫人恍若入梦,梦中一女子飘然若仙,幽幽地瞧着他,幽幽道:“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定睛一看,却见曲盈盈曼步而来,她的手上还端着一碗汤药,柔声道:“阿兄,该服药了。”
nbsp;nbsp;nbsp;nbsp;她抬头轻轻对他一笑,竟好像花萼上的蜜珠一样甜美,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无奈道:“盈盈,我早服过药了,你也早该歇息了。”
nbsp;nbsp;nbsp;nbsp;“是么?可是阿兄的药,一向都是我来送的。阿兄如今不要我,也不要我送药,阿兄,你不信我了么?”曲盈盈瞧着他,绕着他,从他身侧走过,她好像一段轻柔的丝缎,叫人瞧见,却捉不着。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只有更无奈,却没有责备她,他从不责备她,十多年了,他只有这一件事不能满足她。
nbsp;nbsp;nbsp;nbsp;他要再劝她,教她,却忽地愣住了,他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曲盈盈——她竟趁他不备,点住了他的穴道,叫他变作一个动弹不得的,只会乖乖听她摆弄的傀儡。
nbsp;nbsp;nbsp;nbsp;曲盈盈却还是那样柔情似水,仿佛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过。她道:“我是该歇息了,不过,该和阿兄你一块歇息……”她笑着,把药汁一勺勺喂到他嘴里,那药汁黑漆漆的,闻起来也很苦,可它一下子便跑进他肚子里,叫他再不能拒绝她。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忽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瞧见曲盈盈的一刹那,心脉蓦地跳动,竟好像寻见了失散已久的情人。他的神魄已被摄走,她的一举一动,都钩住了他的心肠,叫他不能离开半步。
nbsp;nbsp;nbsp;nbsp;她走一步,他的目光也要随着她走一步;她笑一笑,他的脸也要跟着笑。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追随她,就好像从前她对他那样。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整个人已烧了起来,他好像被泡在烈火炙烤。他勉强克制翻滚沸腾的经脉,干涩着嗓子道:“你……你给我下药?”
nbsp;nbsp;nbsp;nbsp;“‘神女泪’,这个名字,阿兄你总该听过。”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道:“你从天魔女那里盗走了神女泪?你……你去南疆,也是为了它?”
nbsp;nbsp;nbsp;nbsp;曲盈盈笑了,道:“阿兄,怎么能说我是为了它?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早说了,我只想要你。”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闭眼叹道:“你就那么想要我?不惜用这种东西?你用了它,我也不会爱你,你得到的只是一个爱你的谎言,一个假相。”
nbsp;nbsp;nbsp;nbsp;曲盈盈仿佛被他刺中,但她选择刺向他。她喝道:“是!我就是这样卑鄙这样不择手段!谁叫你总是拒绝我?甚至到了现在也还拒绝我!”曲盈盈猛地抽泣,她泪光闪动,一会怒,又一会悲,“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把我当小孩子,你以为我喜欢你,只是这几年的事情,等你死,死了!我就会找别人了!”
nbsp;nbsp;nbsp;nbsp;她拼命发泄、哭诉,从她的喉咙里,噼里啪啦爆出来一大堆话,却都沉闷着,像蛰伏的蝎尾,只在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忽而拔高了,好像一道嘶哑的尖叫。
nbsp;nbsp;nbsp;nbsp;她这样撕心裂肺,她对着她毕生的爱,倾诉她毕生的愤怨。可曲星河看她,仍是温柔又无奈,他看着她的时候,和小时候并没有任何不同。
nbsp;nbsp;nbsp;nbsp;曲盈盈猛的背过身,她似乎已不能承受他这样的目光,也不能接受。她不看他,她的眼睛便只能对着天上闪烁的星点,她眼睛里的那汪秋水已似枯涸了。她道:“阿兄,你不应承我,不应承我……可那又如何呢?你不给我的,我会自己抢来,你知道的,我从来如此任性,都怪你,谁叫你一直宠着我?”她蓦地笑了,又分外哀伤道,“无论如何,今夜过后,我们便是夫妻了,你再不应我,也没有关系,我带你走,我们去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nbsp;nbsp;nbsp;nbsp;第178章缺月曲盈盈抱着曲星河来到鹊月峰顶,……
nbsp;nbsp;nbsp;nbsp;曲盈盈抱着曲星河来到鹊月峰顶,她牵着他的手,他们一块去看天上的星河。从这里望去,刚好能看见缺了的一角山峰,星光撒下,它的形状宛若一弦银月,星星们被盛在月亮里了。曲盈盈道:“阿兄,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块看星星吗?”
nbsp;nbsp;nbsp;nbsp;曲星河不愿意回答她,曲盈盈自顾自道:“也许你不记得了,可我一直记得。阿兄跟我说,这颗是牵牛,那颗是织女……夏天来了,七夕也快来了,他们会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