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幸妤没有再看他,翻了个身闭上眼。
*
自打醉酒质问了祝无执,温幸妤就变了。不再冷若冰霜,不再横眉冷对,如同春日里一汪温和的溪水,无声流淌,少有波澜,安静得可怕。
她安稳待在宫里,几乎不和任何一个宫人说日常所需之外的话,哪怕妹妹和薛见春进宫,也只是聊些闲事。
偶尔问问薛见春汴京发生的事,祝无执有一次阴着脸怀疑,让她日后不要问这些,她也不反驳,乖顺应着,此后就真的不再问外面的事。
祝无执觉得,她大抵是真的接受了留在他身边,不然也不会这般乖顺。
*
仁明殿的花换成了木芙蓉和秋海棠。
宫人搬了摇椅到廊檐下,温幸妤从书架里随便抽了本游记,坐在上面,吹着凉风,翻看起来。
看了一会,她合上了书卷。
过去觉得游记里写的东西格外吸引人,而亲自跨越千山万水,天南地北走了一遭,方觉书上的字,到底比不得亲眼见过。
她觉得无趣,躺在摇椅上仰头看去。碧绿色的天很高很高,天际飞过一群大雁,不远处的槐树叶子半黄,飘飘扬扬落下。
温幸妤眨了眨眼,恍然发觉竟然已经入秋了。
她已经在皇宫里待了小半年。
不论愉悦还是艰辛,日子总是一如既往,过得那样快。
妹妹时常入宫,偶尔会带上两个玉雪可爱的外甥。
祝无执对温雀态度一直不怎么好,但对两个孩子却称得上温和。
温幸妤知道他一直想再要个孩子,但三年前小产伤了身,太医说要好好调养,起码要喝汤药到秋末,不然怀了龙嗣也难保住。
祝无执让太医开方给她调理,且自己吃避子汤。
一想到祝无执马上要停避子汤,她内心就一阵焦躁。
*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不用说祝无执为了夺取皇位,将不少政敌满门抄斩,株连三族。改朝换代后,又清算了一批,故而不少官位长期空悬,无人胜任。
此次秋闱朝廷很重视,各州解额都增加了不少,盼着能多出些人才,来年春闱中第,填补朝堂空缺。
温雀的丈夫徐长业出身一般,父母是街上摆摊的小贩,七八岁的时候生了场重病,故而徐母才会买温雀回家做童养媳,想着冲冲喜。
徐长业比温雀小两岁,脾性温和,从小对温雀就很好,十分护着她。或许是普通人家出身,读书比官宦子弟困难太多太多,故而考了几次都榜上无名。
来汴京后,祝无执把他安顿在一处书楼做事,既有如海书籍阅览学习,还不用操心养家糊口。
因着温幸妤安稳在宫里待着,祝无执便派人多照拂几分,甚至暗中请了人点播徐长业。
八月十七,秋闱结束,温雀入宫。
姊妹俩并排坐在槐树下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晃着。
槐叶的颜色深沉浓郁,仿佛带着冬日的枯寂。
温幸妤抬头望着树,树枝上的叶片已经稀疏,日光透过宽大的间隙,在地上透下碎玉一样的金影。
她侧过头看妹妹,问道:“此次秋闱,子由可有信心上榜?”
徐长业字子由。
温雀抓着秋千绳,脚尖点在地上,一荡一荡,细碎的日光也在她脸上一荡一荡。她眼睛很亮,闻言更是迸发出愉悦的神采:“子由说没问题,虽说排不到前十,但前五十还是有机会的。”
温幸妤听到妹夫胸有成竹,也跟着高兴。
妹夫做了官,妹妹日子能过得更轻松,她便能更安心些。
果真,到了放榜的日子,徐长业虽不是前几,但也拿到了不错的名次,只要稳住心神,埋头苦读几个月,待来年春闱,说不定就能取个好名次。
一直到了九月底,日子都平静过着,薛见春准备跟李行简回趟同州,估摸年后才会回来。
温幸妤和薛见春相处这么些日子,一听到对方要离开,心中难免不舍。
祝无执看到她依依不舍跟薛见春告别,还拥抱了好一会,顿时心有不愉,当夜就叫人给李行简送了信,让夫妻俩来年三月以后再回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