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灯笼随风摇晃,雪落在树枝上,积成一团团白色的花。
主屋内灯火昏黄,他推门而入,却不见温幸妤身影。
“妤娘呢?”
静月打量着主子的神色,见身上有酒气,眼神却依旧清明,不免心头发颤。
她小心道:“半个时辰前,夫人幼时玩伴邀她叙旧,在流云酒楼。”
祝无执神色微凝,睨着静月的脸,俄而吐出一句寒彻骨头的话:“出去跪着,她何时回来,你何时起来。”
静月脸色煞白,知道这是主子怪她不及时通禀。
她不敢违抗,哆哆嗦嗦推门出去,跪在了院子里还未清扫的雪窝里。
大雪纷飞,寒风彻骨,静月的头上、身上转眼落白。
*
温幸妤没想到沈为开会请他吃饭,本欲婉拒,但一想到这是十年来唯一见到的故人,她便说不出拒绝的话。
更何况…她也想听听家乡的事。
和沈为开到酒楼后,她拒绝去雅间,而是同他坐在大堂叙旧。
沈为开样貌明秀若朝霞,说话极有分寸,又不失幽默,二人聊了些童年趣事,温幸妤慢慢放松下来。
说到最后,沈为开忽然神色为难,欲言又止。
温幸妤怕他有什么困难,柔声道:“你若是有事,直言即可,我们好歹是幼时玩伴,我能帮会帮的。”
沈为开却摇了摇头,左右看了一圈后,低声道:“你夫君,就是这次秋闱被换卷的解元陆观澜吧?”
温幸妤一愣,没想到是问这个,她点头道:“是他。”
沈为开一听,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道:“你小心点,这次秋闱的事,怕是没这么简单。”
“你那夫君…不是普通人。”
“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温幸妤自然知道没那么简单,但却不能告诉沈为开。
她不擅长撒谎,轻咳一声避开他饱含善意的目光,含糊道:“他是好人,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听她这么说,沈为开眸光微闪。
温莺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她活泼好动,喜欢带着他爬树下河,像生机勃勃的野草。
现在……胆怯柔弱,看起来很容易被人欺负。
最开始他以为温莺是富人家的妾,想着顾念幼年情分帮她几分。后来偶然得知她乃陆观澜的妻子,更担心了。
陆观澜身份不简单,或许跟汴京的那几位有牵扯。
他向来谨慎,本不欲多管闲事,但一想起小时候玩闹的画面,就狠不下心。
幼时逢难,颠沛流离,她是他为数不多的鲜活又温暖的记忆。
那些记忆,无数次支撑他坚持下去,一步步挣脱枷锁,爬出牢笼。
为了这一份情义,他专门请她吃饭,出言提醒。
可显然,她并不相信。
思绪万千,他收敛了方才的神色,笑着点头,唇边梨涡若隐若现,俨然一副纯良少年模样。
他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起身关切道:“天色晚了,姐姐我送你回去吧,不然你夫君会生气。”
温幸妤正有此意,起身披上斗篷,笑道:“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沈为开道:“这怎么行,雪这么大,我如何能放心姐姐自己回家?”
见温幸妤还想拒绝,他直直盯着女人白皙清秀的脸,语调失落:
“还是说,姐姐怕我意图不轨?”
温幸妤被这话吓了一跳,又见面前少年眸光沮丧,霎时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