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好了餐食后,格蕾丝又如自己从前作为贵族夫人一般,精细地开始收拾自己。
从鬓角的发丝到脖颈上的珍珠项链,她紧张得像是一位初次见到孩子的母亲,只恨不得事事完美,好在孩子的面前留下好印象。
格蕾丝有些焦虑地晃悠在别墅里,而那只被她买回来,名叫“雪顶”的白色小狗也晃着尾巴跟着她,却是纯然的欢快与喜悦。
甚至每隔十分钟,格蕾丝便有些不受控制地去隔着窗户看一看。
窗户看不够,她还会提着裙摆拧开门,探出脑袋环顾这风景极好的郊区环境,从一边看到另一边,见没什么人影,这才关上门,等十分钟后重复这样的动作。
她已经等待太久、太久了。
久到在她逃离从前的家族,险些丧命于自由星域、被老机械师所救的日子里,都是靠“找到珀珥”这个念头坚持度日的。
而此刻——
当格蕾丝忍不住第14次开门向外看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张被百合花束遮挡大半、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白皙的皮肤,柔软的银白色中长发,眉眼精致、五官柔和,有一双清透如天空的浅蓝色眼眸,微翘的嘴巴,以及面上惊讶又紧张的情绪。
那一瞬间,半开的房门两侧,珀珥和格蕾丝同时都怔愣在原地。
直到小狗雪顶哼唧着“汪”了两声,这对阔别多年的“母子”才迟迟回神,有种不知所措的生疏感。
“快、快进来吧!”
格蕾丝猛然回神,让开了身后的位置。
这位从前手段雷厉风行的贵族夫人在此刻显得生涩,她甚至忘记了寻常情况下的待客之道,只有些失神地盯着珀珥的面孔。
珀珥结结巴巴道:“好、好的。”
他有一点点犹豫,似是怕弄脏,然后使劲蹭了一下鞋底,才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几乎是用最轻的力道踩在了那米白色的、干净的地毯上。
格蕾丝愣了一下,某些画面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曾经有另一个满怀恶意的孩子尖锐指责人造人睡脏了他的床,并唾骂对方觊觎着这份过于殷实的家产。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语气干涩哽咽,低声道:“珍珠,进来吧,你的鞋不脏……不脏的……”
几乎是在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格蕾丝忍不住了。
她忽然扑上去,一把将珀珥抱在怀里,喃喃道:“珍珠不脏的,我们的珍珠最干净了……对不起、对不起……”
珀珥怔了一下,他手里的花束被挤着,散发出浓郁的百合香气,他慢吞吞将脑袋埋在了格蕾丝的肩头,手一点一点抬起,抱住了对方的腰。
他很安静,没有任何的动静,在格蕾丝哭出声的道歉里,珀珥只是安静地靠在这位母亲的怀里,柔顺而静谧。
不一会儿,格蕾丝感受到了肩头的濡湿。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小小的“没关系”。
她抬手轻轻揉着珀珥的后颈和脑袋,声音还带有哭音,却很温柔:
“别哭……我们珍珠最乖、最听话了,是不是?不哭呀……以前珍珠不是还和妈妈说,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吗?妈妈都记得呢,妈妈一直都记着……”
格蕾丝心疼珀珥,也厌恶最初的自己。
一开始,她抱有将人造人当作自己那叛逆、失踪孩子的替代品的想法,去拍卖行进行交易的。
然后,格蕾丝被珀珥那双浅蓝色的,近乎与她早逝丈夫一般的眼眸所吸引,这才选择了第14号商品。
在那段前后失去了丈夫与孩子的日子里,格蕾丝过得很痛苦,她需要其他人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而新买回来的小人造人则很安静、内敛。
他听话又乖巧,即便到了那豪华的新房子里,也只小心翼翼站在一边,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格蕾丝,想要亲近,却又害怕着什么躲在角落里不敢亲近。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从不主动祈求什么,只顺从充当“替身”的身份——
穿着那个孩子的衣服,睡在那个孩子的床上,安静听着格蕾丝讲述她和那个孩子从前的故事……
小人造人又乖又柔软。
他从格蕾丝的话语中拼凑出那个孩子不曾叛逆前的言语行为,会当最忠实的听众;会弯着眼睛,问格蕾丝他穿这身衣服好不好看;会陪着她在花园里修剪花枝,会像是小尾巴一般跟在她的身后满眼依恋……
也会在格蕾丝深夜哭着惊醒的时候,半跪在床边,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小声安抚说“妈妈我在这里呢”……
小人造人说,我会永远陪着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