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有。我当然希望大明能够一统天下。”明霄很直接地说出心中的想法,没有半分藏私,“但是我不会说假话骗你。弟弟恨父母,恨姐姐,恨我,恨大臣,恨太监,但这些恨里不包括百姓。我觉得弟弟虽然脾气不好,如果他勤勉,努力,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余寻光的心便像生了根一般,慢慢回落了。
明霄道长慧根绝佳,三两句话便能指引迷途的人找到方向。
他还是一个特别有人情味的道士。
他这天和明霄相拥而眠,就像一对兄弟。
第二天一早,明霄给余寻光烤了一个馒头,当作他的早饭。他看到他的头发乱了,还主动提出帮他梳头发。
余寻光幸福地接受了这份亲密。
明霄一丝不苟地给余寻光整理好发髻,还给他捋平了衣服。
他情不自禁地开口,“余寻光,你也来做我的弟弟吧。我虽然没你高,但是我比你年纪大,我能够做你的哥哥。”
听到这句话的余寻光开心地笑了出来。
哥哥明霄将弟弟余寻光送出密林,一路都在嘱咐他,“我或许后面会回月华山。你知道月华山在哪里吗?待到天下太平那日,你可以来月华山找我,我给你做素斋,我可以照顾你。”
余寻光轻声地答应了,“谢谢哥哥。”
一句“哥哥”沁在明霄心里简直比蜜还甜。他伸手捏了捏余寻光的脸颊,很有兄长风范地说了一声:“你乖。”
和明霄分开后,余寻光策马疾行,往北明而去。一天,他蹲身在河边取水,停下来好让白马休息,吃点鲜美的草叶。他正享受着心灵的宁静,突然从倒影中看到树上晃过一个白影。
余寻光回头便露出了笑容,“代善。”
代善随着落叶出现,他坐在树干上,仍旧是那副逍遥自在的模样。
“你要去北明?”
余寻光迟疑了一下,因为他品出代善的这句话里别有深意。
代善看他的反应便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你可知道,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我现在确实在给高毓凰做事。”
如果余寻光去了北明,他们二人便各位其主。哪怕他们不是敌人,也会随着跟随着的身份而变成敌人。
余寻光抿紧嘴唇,片刻后玩笑道:“若是高毓凰下令刺杀朱明祎,派你前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代善轻笑,抬手丢给他一瓶酒。
余寻光飞身接了,再一抬头,树上已然没有了朋友的踪影。
但是没关系,不论他们的立场如何,他们还会是朋友。
余寻光咬开酒瓶口裹着红布的封口,仰头大口饮酒。
他一定要活着。
他也要他的朋友好好活着。
余寻光回到了朱明祎身边,此后三年,南北两朝打了起来,还兼有各自的内战。北明的情况要好一些,因为朱明祎实在是再聪明不过的君主,朱明瑛的反意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而南方的高家虽然乱成一团,但高毓凰极智多才,又被天运眷顾,手下能人众多,数次助她脱离危险之中。
两国平定之后大战一触即发,最终交战于平城。
也是在这里,余寻光和朱明祎爆发了极大的冲突。矛盾点源自朱明祎的不针对百姓,可也只限于北明的百姓。而余寻光的想法是,天下既然一统,那么天下的百姓就都是天下之主的百姓,哪有区别之分?
朱明祎觉得余寻光天真:“你懂不懂什么叫国仇家恨?你知道南北对峙了有多少年吗?我能大度的将南边的人当成自己的子民,北明的百姓不能将南边的人当成自己的手足!”
余寻光有自己的道理,“可这是你作为一个君王应该尽力协调的矛盾。你统一天下,难道你统一的只是土地,不包括民心吗?作为君王,民为国之根本,这个道理你为什么不明白?”
这种出于观念的冲突是不可调节的,朱明祎改变不了,余寻光也无力改变。
既然没办法改变,那就只有离开。
余寻光离开了平城,一人、一剑、一马。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直挺挺的,像是天塌下来都压不垮。朱明祎站在城楼上不言,而他身后的弓箭手们所持的箭已经蓄势待发。
刘瑾在旁进言:“主子,不能让他这么离开啊!”
朱明祎脸上的肌肉紧绷,半晌后,他冷冷道:“就当是朕还了他当年救的那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