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明祎如此,余寻光也不是泥人捏的,自然有了脾气。他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太监刘瑾匆匆赶来。依他对朱明祎脾气的了解,根本不用过问他人便已经知道了事态发展。他在门口堵住余寻光,利落地接过他手里的药,尽管心急如焚,却摆出笑脸安抚:“少侠,切莫生气,都是我的不是,求少侠勿怪。”
朱明祎余毒未解,又大动肝火,一时之间只觉呼吸困难。他张大嘴喘了口气,用拳头狠狠锤了胸口两下了。失了力气支撑,他摔在床上,又强撑着要翻身起来,嘴里还不愿意歇着,同时骂道:“狗奴才,竟敢自作主张,本王还没跟你算账!”
余寻光半回头,将他的喜怒无常和暴戾乖张都看在眼里,心中郁情愈加,连对北明都生出了部分恶感。
国若有如此君王,百姓何辜?
不,他应该再慎重些,他不应该只凭一件小事就全盘否定一个人。
刘瑾见余寻光停下来,忙将药端回床边,先将朱明祎扶起,“主子。”
“滚开。”朱明祎推开他,刘瑾不敢反抗,顺着他的力气倒向一边。后又重新爬起来,将汤药端来,“主子,身体要紧,您……”
他方要把碗盏往前送,余寻光却出现在他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让我来。”
朱明祎低头咳嗽起来,不过两三声,他嘴角渗出黑色的血,赫然还带着毒素。
他自己抓住袖子擦了,手颤颤巍巍地,似乎又要作乱。余寻光在床边坐下,赶在他动手之前伸手点了朱明祎的穴道。朱明祎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制服,一时愣住,张嘴欲言,余寻光又往他身上一指。
朱明祎只翕动着双唇,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不能动,又不能吵,只有一双眼睛瞪着吓人,却令余寻光心中舒坦了不少。
碗中的药已经放温,能直接服用。余寻光将里面的勺子取出,掐住朱明祎的下颌,在他的怒视中抬起他的头给他灌药。
“这药我精心熬制了两个时辰,容不得你浪费。”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余寻光偏不依。
吃了药,余寻光才给他解开两重穴道。乍然获得自由,朱明祎忙得很。又想伸手去推他,有想张嘴开骂,更伸出舌头想把刚才浸入腹中的苦汁呕出来。他的脑中嗡嗡作响,嘴里又酸又麻;药水顺着喉管钻进了他的心里,一阵发苦;鼻尖也是一股怪味,难受得他一阵烦躁。事事不如意下,朱明祎转手抓起旁边的枕头就要往地上砸。
余寻光伸手轻巧地把枕头夺过来,他仍旧在床边坐着,佁然不动。他似乎这时也运用上了武功,一举一动,行云流水。他从衣襟中取出一块帕子放到腿上,解开,捻了一块乳白色的糖果,还轻轻地将一颗糖塞进他的嘴里。
那股甜滋滋的味道宛若一股清泉,朱明祎的怒火竟神奇的被蔓延在嘴里的甜味所覆盖住了。他紧盯着余寻光,眨眼间,是前所未有过的清明。
余寻光见他安静才愿意同他说话,“你现在身体不好,少发点脾气吧。”
朱明祎含住那颗糖,将一些粗话和伤人的话齐齐吞入,只没好气地发出一声鼻音,“哼。”
他偏头怒视刘瑾,“还不滚?”
刘瑾躬身要退,余寻光也起身。朱明祎不知为何竟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服,“我没让你走。”
余寻光愣了愣,解释:“你不是要休息了吗?”
朱明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撒手。
只是他再也说不出让余寻光“滚”的话了。
从朱明祎的房间里出来,余寻光陷入沉思。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朱明祎或许是能够听得进去话的。他难道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天生暴虐?
余寻光想,他应该继续了解一下。
要做好一个皇帝,脾气秉性是一回事,才智和能力又是一回事。如果是一个听得进去劝的皇帝,未尝不可。
于是余寻光又继续在这座府衙留了下来。
那天之后,余寻光再没有见过朱明祎发火。他喜怒不形于色,端出来一个帝王应有的深沉。他大多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又恢复到了余寻光第一次见他的那副模样。
朱明祎生得很好,当他愿意讨好一个人的时候,没人能拒绝。
可余寻光还是在他冰冷的眼底看到了他对旁人的漠视。
余寻光在这里留了半个月,这段日子里余寻光跟他聊了很多。朱明祎的政论很好,他的表现能够满足余寻光在这方面对君主的要求,可余寻光还是觉得违和。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朱明祎如今对他就仿若被迫收起自己的爪牙的猛兽。
余寻光的心中乱成一团。在一次与他月夜谈话时,他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什么?”
“我一直在想,你是否在我面前隐藏住了你真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