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伊敏河畔仍留着冷峭风霜,却又有银针圣洁的壮美,阿尔山看不到尽头的冰雪世界宛若森林开的一场童话会,而真正的旅客却无法在这时抵达,因为夜里,景区卷起的寒风声令人无法入眠。
清晨,林照溪顶着昏沉沉的脑袋掀开帐门,终于借着天光看清身处何境。
随着游牧民族进入城镇,真正的蒙古包大多存在于景区里,而林照溪昨晚睡的就是其中一座,并且里面有现代化酒店的设施,早已不再原始。
倒有几缕柴火的味道在清冷的空中起浮,林照溪寻味望去,看见木栅栏围起的草丛边蹲着个小男孩,是昨晚给她喂水的冈仁茨。
她刚要走过去,忽然见不远处停在半坡上的车被掀开门,下来道颀长身影,一身黑的男人松散地仰头揉了揉脖颈,站在草原上,像一棵高大清爽的白桦树。
他昨晚……不会睡在车里吧?
为了防止她偷车?
正当林照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过来时,冈仁茨先扯着脆声喊:“萧砚川,阿爷喊你吃早饭啦!”
男人抬手,掌心懒散地垂下挥了挥,示意他进屋,这时目光掠到林照溪身上,她避开视线时,听见他平声道:“带她去找你奶奶吃饭。”
林照溪就是个外来人,多得他一句,才有顿柴火饭吃。
冈仁茨蹲在地上扭过头来,正正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林照溪,笑得眼睛明亮明亮的,喊:“姐姐,你快来看我的鹿!”
带她吃饭的事看来是忘了。
林照溪鲜少看见过鹿,此刻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围栏里的草丛,这一片平地并不算小,中间还有棵老树,就在树干背面,一只通白的驯鹿侧身坐着吃雪草,她惊叹了声:“好漂亮的鹿。”
冈仁茨仰了仰头,傲娇道:“当然,没有人会不喜欢驯鹿,萧砚川也喜欢,不过他最喜欢马。”
一大一小蹲在围栏边开启清晨的谈话,林照溪轻“噢”了声:“那看来他也没什么讨厌的。”
冈仁茨嗓音清脆地答:“他不喜欢弱者,比如兔子,只有被捕猎的资格。”
忽然围栏被道大掌压上,下一秒,冈仁茨就让男人单手揪住衣领往另一座蒙古包进去,林照溪步子踟蹰了下,到底是跟上了。
一掀开帐门,屋内暖融融的热气将她瞳孔迷了层雾,萧砚川把男孩丢进去,自己又走了,留她一个人无所适从。
有位墩胖的妇人正在灶台前忙活,看着年纪也不过六十,朝她一笑:“砚川媳妇醒啦,来,土豆蒸熟了,兑上羊奶和香草粉就可以吃。”
林照溪一听“砚川媳妇”这个称呼就头胀脸热,张了张唇刚要解释,帐篷里走进来一个拿着旱烟枪的大爷,沙哑的嗓音在说:“冈仁茨,以后别再黏着萧砚川。”
言下之意是,他结婚了。
“不是的,伯伯婶婶,我不是他……对象,你们别误会了。”
林照溪解释起来都有些仓惶,话音一落,各双眼睛看向她,冈仁茨的脑袋从榻上的饭桌抬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在讲:“昨晚我亲眼看到萧砚川把你扛回来的,而且他就是被叫回家见媳妇的呀!”
四五岁的小男孩,最是管不住嘴的时候。
林照溪真想把那盘土豆塞到他嘴里,心里兵荒马乱之际,另一位男当事人终于回来。
老头和老婶婶的眼神顿时眯了眯,一时间帐篷被这道高大身躯挤得低压,林照溪大气不敢喘,忽然听到烟斗在木桌上磕了磕的声响,林照溪被吓得肩膀一缩。
“昨晚没睡好?”
被花白胡子老头提问的是萧砚川,他“嗯”了声,坐下时左手虎口一张,握了碗热茶喝了起来。
林照溪不敢动筷,眼眶涩得泛水,婶婶这时问她:“这位小姐也没睡好?”
昨晚那样大的风声,谁能睡好?
她不免有些起床气:“没关系,我今天就回城里。”
婶婶脸色垮了几分:“既然都住砚川屋里了,那他是哪里让你不满意?”
这句话让萧砚川肉眼可见地拧起浓眉,桦树林沙沙起了风,他搁下碗,淡定朝林照溪说了句:“快吃。”
林照溪正呆愕地瞪圆了眼,此时一听萧砚川的话立马端起碗来,说:“谢谢啊,那我不客气了。”
“叩叩!”
这时老头又拿旱烟枪敲桌子,被老婶婶说了句吃饭,他只好收了手,倒是冈仁茨嘿嘿笑道:“爷爷听奶奶的,姐姐听萧砚川的。”
“咳咳~”
林照溪被羊奶呛了嗓子,这个小孩逻辑一点都不通,第一句是男人听女人的,第二句怎么就成女人听男人的了!
这时萧砚川将筷子一搁,看向冈仁茨,嗓音沉淡道:“什么时候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