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的这番话,并非是在贬低,尽管秦深和海虹所有人为了逮捕那个罪犯,曾拼尽一切,只为了那颗子弹能镶嵌在那个人的头颅里。
但秦深并不厌恶那个人,他知道,那个罪犯在秦深的心里是特殊的。
“只是因为这个,就值得您去牺牲自己现在所仅有的一切吗?”江安顺的声音里,满是不解与心疼,“您用所有的功勋和财产,仅仅换取了一条保护荒原星人的法律,这太不公平了。您明明还很年轻,却要一无所有了……”
“他帮过我。”秦深平静地说,“我理应还他这个人情。”
江安顺闻言,不禁感到意外。
那个罪犯的种种行径,对秦深而言一直都是无尽的折磨,这“帮”字又从何说起呢?他思来想去,却始终得不到答案,而那时候的秦深已经转身离去。
直到今天,他看见被媒体侮辱的秦深,才终于明白这个人情从哪里来。
在秦深杀死陆晖后的那一周,没有鲜花没有称赞,仿佛一场风暴突然袭来,想要免去他上将军衔以及海虹指挥官职位的人,多达数万。
秦深,作为站在公众视野下的顶级Alpha,人们忌惮他会因狂躁而变成第二个红色通缉犯。
那些平日里被保护着的人们,出于恐惧,竟开始伤害他们的英雄。
议会对他的行为亦是愤怒不已,免职的程序险些就通过了。
然而,就在那一周。
红色通缉犯由海虹舰队逮捕,秦深亲手执行枪决。
这让公众重新拾回了对他的信任。
但秦深并不在意这份名声,他只做对的事情,依旧极力为霍承星澄清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媒体又开始对他穷追不舍。
“能争取的都已经争取完了。”江安顺从飞船的保险仓里,郑重地取出秦深一直悉心保护着的白色方盒,交到他手中。
江安顺轻声问道:“您现在想做什么?”
秦深目光坚定地回答:“回海虹去。”
飞船如归巢的候鸟,很快稳稳停靠在海虹总舰的脚下。
“不用跟着我。”秦深缓缓走下飞船,脚步沉稳却又透着一丝寂寥,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道,“我想和他单独走一走。”
江安顺神情瞬间变得肃穆而庄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摘下军帽,朝着秦深渐行渐远的背影,敬了一个军礼:“我会替您守护好海虹,直至我生命的尽头。”
秦深抱着骨灰盒,漫步在那片被太阳温柔抚摸的浅滩之上。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沙滩与海面,交织出如梦如幻的光影。
那个人的头发,也是金色的。
他早就想好了,他知道一个最适合埋葬霍承星的地方。
秦深摘下了军帽,又褪去那身承载着无数荣誉与责任的军装,只留下一身单薄的白色衬衫和长裤,繁乱的黑发在微风里轻轻飘动。
他静静地坐在云林星海的岸边,目光望向远方,静静凝视着自己生命里最后一个日落。
失去了精神力的支撑,他的五感已渐渐消退,凛冽的海风从他身旁呼啸而过,可他却丝毫察觉不到那刺骨的寒冷,海岸边那独特的咸湿气息,也再无法钻进他的鼻腔。
恍惚之间,他的眼前竟浮现出幼时生活过的那片湖泊和广袤的长草地。
那间承载着无数童年回忆的老宅子,自父亲们离世后,他便再也没有勇气踏入。
他看见了自己的精神体。
它像个垂暮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趴在草地上。
他的精神体白虎和他的主人一样,面对这样的结局不会感到后悔。
栖息在边境大森林的巨兽白虎,向来凶猛而稀少。
它们有着自己独特的尊严与坚守,不会像其他野兽般受发情期的左右,只会与自己认定的伴侣相伴一生,否则便甘愿孤独终老。
秦深知道自己时间到了。
他站起身来,抱紧手中的骨灰盒,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海水中走去,咸湿的海水逐渐淹没了他的大腿。
他的身体在海水中微微摇晃,继续往深处走。
很快,冒出一片银鳞鱼群包围住了他,它们的尾鳍在水中生出极光。
靠着仅存的视觉,他透过云林星海的颜色看见了那双已经消失的蓝眼睛。
这世间,再多的遗憾,都将随着时间的洪流被深深埋葬。秦深嘴角微微上扬,释然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