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裂的大地深处传来贝壳相撞的清响,秦深抬眼望见倾斜的茅草屋檐下,十二串贝壳风铃正被咸涩海风吹成透明的骸骨。
那是历史全息课上见过的古建筑,虫蛀的橡木梁柱撑着发霉的干草垛,墙缝渗出晶化的放射性尘埃。
十岁的霍承星正用碎石在土墙刻划。十二道歪斜的竖痕旁,他新添的第十三笔穿透墙泥:“父亲!我又长高半寸了!”
beta男人从屋子里探出头:“等刻满十五道,我们小星就能分化了。”
霍承星坐在屋檐下荡着腿,赤足沾着新鲜的泥,头顶的天空黑得彻底,大概是星星都藏在他的眼睛里。
年长的beta和他说起一些故事。
秦深听见了,他意识到beta口中的联邦是百年前的社会了。
所以,这里是荒原星。
原来,他正站在霍承星的内心深处,精神海互通,这是霍承星的记忆。
他不由心中一惊,目光不再从那孩子身上移开。
霍承星的脸上有着和普通孩子一样的笑脸,他笑弯了眼角,显然并没有被这里的环境打败,就算饿着肚子也不会沮丧。
他充满希望,笑着对beta说:“父亲,我想去联邦,我要分化成一个Omega,我要带你一起走!”
beta走过来,手掌揉软了他的发梢。
他们的存活方式就是用体力开采核晶,以此换取金钱和食物,这颗星球每年会有一辆飞船停留在矿场,攒够金币的人可以买一张去往天堂的船票。
霍承星如果分化成一个Omega,就不需要船票,但beta需要,少年眼尾弯成月牙,矿洞阴影像被这笑容灼出缺口,十岁的霍承星拽着beta褪色的衣角,赤脚踏过晶簇丛生的矿脉。
他的头发并不鲜艳,总是沾满尘土,却比月光更柔软。
“我有个漂亮的孩子。”beta用草编成环,戴在了霍承星的头顶:“这样漂亮,一定会是Omega,你会过上好日子的。”
霍承星手扶着草圈,他赤着脚,十个脚趾深深陷入流沙,不停转着圈,每个旋转都在荒原烙下他的痕迹,他仰头大笑着,又踉跄着跌进沙堆里。
他有时凝望着beta的背影,目光织成无形的丝线,又或者捧着捡来的故事书,趴在地上翻阅着。
beta教会他念字,告诉他,怎么写出自己的名字,他可以和泥沙嬉耍,可以高兴地数着地上的石子,好像,没什么可以压垮这个孩子了。
霍承星用石子在墙角刻上星星,一个星星代表着一年,他已经十一岁了,掰着手指,要到新年了。
“父亲,我也想放烟花。”
霍承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雀跃得像是一只鸟儿,“这是我的新年愿望。”
beta擦拭矿镐的动作顿了顿,他应了:“好,会实现的。”
霍承星很高兴,他坐着等呀等,等呀等。
beta从墙角铁罐里三星币出了门,在黄昏之时回来。
霍承星等到了。
这份礼物直到新年到来的一天,霍承星才拆开,他们站在夜幕下。
霍承星听见了远方的烟花声,一直吸引他的东西变成现实,他高兴地绕着beta跳着,喜悦都无处释放。
beta叫他乖乖坐好,最后将他按在屋檐下。
beta在远处点燃了烟花。
霍承星的笑脸在那一刻无限放大,接着,他听见了烟花的炸响,火焰迸发出星星一样的光芒。
但beta倒下了,他在父亲的眼眶里看见了红花,眼球碎屑落了一地。
他的父亲。
在那个高兴的跨年夜,失去了一双眼睛。
他们的钱太少,买不起更好的东西,但他父亲总会想办法满足他的愿望。
那颗烟花爆炸了,它没有在天空盛放。
霍承星也不再盛放,他的脸上失去了笑脸,冻住的表情像封存的琥珀,因为他的父亲永远失去了光明。
beta的脸上缠着布,被炸毁的眼球太可怖,他险些死去,但是紧握他手的孩子不肯让他离去。
那一天晚上,霍承星的眼泪就流干了,他不敢去触碰父亲坍塌的眼窝。